皇帝让众人平身,然后转身进了内殿。
出了宫门,容华服侍薛老夫人上了马车。
薛老夫人忙起身下地,皇太后上前搀扶薛老夫人,“不着急。”
“那可要加倍在意,我听说有位杏林圣手……”
众人吃过年糕,宫人将碗碟撤下,皇太后喝了口茶这才道:“中正殿前正唪《迎新年喜经》,你们也静下心来听一听。”
广宁伯大奶奶笑道:“我也是之前在宴上看过武穆侯夫人氅衣上有这样的装饰,这才让绣娘缝做起来。”
内侍不敢怠慢,将轿帘撩开请薛老夫人上轿。
皇帝表情微缓,“一转眼朕登基这么多年了,先皇在世时常说边疆和吏治是最大的难题,朕治理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却没有半点建树,将来不知道要怎么去见先皇。”
皇帝微微一笑,“武穆侯娶来的正室夫人是庶出,身份低了些,朕本欲将上次宫人给武穆侯做妾室,谁知武穆侯不肯。”
薛明睿如今官居一品,薛亦双又许给了安郡王,薛夫人是安郡王妃的母亲,大家自然愿意亲近。
安国公薛崇礼喜欢一个丫鬟,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丫鬟求情,惹得他大怒,当即与那丫鬟一同处死。那丫鬟若不是宣王之女,安国公如何会如此包庇。当年在陪都,长公主就矢口否认,只说安国公被人陷害,而今看来当年的事疑点颇多。
皇帝捏着手里的玉牌,“武穆侯夫人在浙江播种薯蓣颇见成效,沈老将军之子沈苒田上折子也说薯蓣种成归功武穆侯夫人。要知道薯蓣这种能生长在沙地和盐碱地的农物,广为种植将是百姓之福,我大周之福。沈苒田虽有功,武穆侯夫人也是功不可没。武穆侯夫人是外命妇,朕就将赏赐之事交给皇太后。”
皇帝起身请皇太后上座,自己坐在对面的暖炕上,低沉地道:“武穆侯夫人平身,赐坐。”
薛老夫人让薛夫人搀扶着行礼,“谢皇太后隆恩。”
薛老夫人喘几口粗气,呼吸也稍稍浑浊,半天才又平复起来,“都是旧疾了,幸亏有太医院悉心调理,臣才能撑到今日。”薛老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太后娘娘还记不记得先帝在时,除夕夜,宫中遍洒芝麻秸,先帝看着我和娘娘一起踩踏。”
皇帝目光在武穆侯夫人身上淡淡一扫,便看向皇太后,“朕刚刚和长公主说,武穆侯夫人种薯蓣有功,应当嘉奖,也好为外命妇做个榜样。”
皇帝说完话,吩咐张公公将武穆侯夫人叫来殿中。
皇帝忙道:“皇姐快起来,我们之间不拘这个。”
——朕有女蕙质兰心,有子天资聪颖,此天伦乃朕最大慰藉。
容华和薛夫人与众位外命妇一起徒步跟在后面。
送走了皇太后,皇帝坐在主位上喝茶。
薛老夫人忙道:“臣是不中用了,皇太后要保重凤体。”
到了时辰,大家按照礼仪跪拜。内命妇在皇太后宫里挂上万寿灯,外命妇挂上八角圆灯为皇太后祈福,礼部安排人奏礼乐,皇太后带着内命妇看了宫训图,让后妃在新的一年中谨遵懿范,襄助皇帝。
薛老夫人道:“先皇驾崩之后,臣将宫中先皇赐的东西收拾回府,当时由于伤心并没有多看,最近整理这些物件儿,突然看到画上的话,才明白先皇的意思。”
容华接着行大礼跪谢,一番礼节过后,大家一起出了慈宁宫,外命妇忙着向容华道喜。
到了慈宁宫外,大家才安静下来,薛夫人这才松口气,拍拍容华的手,“多亏有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了。”
薛老夫人坐在软座上,让容华坐在旁边,马车缓缓前行,薛老夫人休息了一会儿,“乡君是宗室爵,从今往后就没有人再计较你的身份。这还是其次,真正的赏赐在后头,谦丰辅国公的爵位尚没能承继,若你有次子倒可以争一争这爵位。”
皇太后说完看向皇帝,“哀家记得谦丰辅国公和夫人早逝膝下没有子女,辅国公夫人甚喜爱女孩,不如成全了辅国公夫人的心思,将武穆侯夫人收为谦丰辅国公义女,封为乡君。”
薛老夫人立即跪下来,“不过是尽臣子的本分,怎敢劳动皇太后。”
薛老夫人道:“君是君,臣是臣,这一点不能逾越。”
……
薛老夫人道:“画师曾在陪都给皇上和臣画过一幅画,皇上还记得吗?”
皇帝皱起眉头思量,“仿佛是在先皇驾崩那一年,宫中画师给朕和皇子画了幅画。”
君臣见面,说了些客套话,皇太后就找了机会出去,“我出去看看,长公主陪着皇帝说话。”
平日里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现在身边兀然多起人来,薛夫人有些应接不暇,好在身边有容华帮衬。
皇帝脸上带着喜气,“长公主快请平身。”
那时候她们之间关系融洽,无话不谈。直到皇上和宣王争夺储位……凡事只要沾了权利,那些情分顿时会变得无足轻重。可是站到了权利的高峰却又会怀念曾经的情分,所以这些年皇帝虽然猜忌薛家,她也没少替长公主说话。
曾有人密报,长公主手里有先皇的手谕,而今看来不过是有心之人诬陷,若是果然有手谕,如何驸马死之前不见长公主拿出来,这些年他的疑心确实太重了。
薛老夫人整个人如临大变,“武穆侯怎么改违逆圣意。”
皇帝放下茶碗,手上的扳指撞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姐脸色不好,一会儿我让内务府给皇姐送去些补药,”皇帝说着看向薛老夫人,“身子不舒服就该好好补养补养。”
长公主下嫁薛家,也是她在先帝面前提及的。
“听说长公主病了。”
皇上和皇太后是要给薛家一个宗室爵位,辅国公往下一等是镇国将军,这个爵位不大不小。表面上看皇太后是奖赏了她,其实赏赐的仍旧是薛家。
一套礼节下来,内命妇、外命妇都端坐好,宫人们奉上除夕祭祀撤下来的年糕让众人沾福。
突然提起马溶月,薛老夫人一怔,“太后娘娘自然是赏臣最好的,难得的是为人机敏,照顾人又妥帖。”
薛老夫人脸色难看,“臣不孝长子也是这个脾性。”
皇帝眉毛一抬亲自伸手将薛老夫人扶起来,“朕还听说武穆侯夫人在山东垦荒,先皇就提倡重农养民,这些年朝廷一直鼓励宗亲贵族垦荒、领种朝廷试种种子,却不见有多少人真正着手去办,由此看来,武穆侯夫人真正贤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