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上前安慰大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就算借票没有了,舅老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太不管。”
大太太面目干枯,整个人似是被风吹干了一样,眼角泌出浑浊的液体,努力地往外吐着气。
董妈妈站在一旁神情闪烁。
……
董妈妈拉起陈妈妈的手,笑容满面,“老姐姐做事素来稳妥,大太太在我面前提起好多回,等到风声过了,老姐姐全家不如还回来李家,我们也好叙叙多年姐妹情意。”
大姨娘快走了几步进屋,看到床上变了脸色的大太太,皱起眉头来,“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大太太的药呢?怎么还不拿过来。”
大太太似是有了期望,重重点了点头。
“容华……是……容华……”大太太全身颤抖着。
床上的大太太挣扎着,用足了力气,终于出了声,“容华……是……容华……”
姑奶奶这时候……还是陶家的正室。
听到休书两个字,董妈妈这才叹口气,“说的就是休书,若是姑奶奶回了娘家,这陶家的休书下了该怎么办才好?老爷、太太也是为姑奶奶着想,咱们李家还从来没有出过弃妇……”
陈妈妈齿唇冰凉,若是不咬紧仿佛就会颤抖出声,默立了一会儿跟着董妈妈一起出去。
陈妈妈醒过神来,慌忙不迭地从袖子里掏出十救丸。
大太太神智又渐渐清楚,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的董婆子缩着手歪头张望,明亮殷切的眼神让人害怕,大太太从董婆子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从前她也是这样歪头盼着陶正安的小妾、庶女在她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大太太瞪着大姨娘胸口不停起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陈妈妈听着大太太粗重的喘息声,想要拿药给大太太吃,手却被董妈妈攥着,“我们去旁边的屋子聊聊天,一会儿再来看姑奶奶,反正老姐姐刚给姑奶奶吃了药丸……”说到这里,董妈妈话锋一转,“听说老姐姐有个乖孙,十分聪颖,将来必定能成大器的。”
满绿的玉镯。难得陈妈妈还有这种好东西。董妈妈为难地将镯子收下,“老姐姐也得劝着姑奶奶,姑奶奶玲珑剔透的人怎么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李家。大家什么时候也要护着李家的脸面。陶氏族里的休书还没下,若是姑奶奶这时候……还是陶家的正室,在外面也能留些名声,您说是也不是?”
董妈妈看了清楚,陶大太太说的是,“报应。”一定是恨极了娘家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大姨娘眼见着大太太喘过气来,这才松口气将手里的盒子交给大太太,“族里让人送了休书来。”
陈妈妈将话思量了两遍,突然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舅老爷、舅太太这是要大太太在陶氏族里未下休书时自尽。
陈妈妈莫名惊诧,正室的休书竟然让一个妾室拿来。
大太太的表情,震惊、惨淡、颓败,最后一口气似是也被这封休书勾走从张大的嘴中泄了出来。一生的骄傲,被人恭敬了半辈子,却一下子化为尘土。
大姨娘供奉佛祖多少年了,一年比一年老得厉害,整个人仿佛都蒙了层香灰。自从大姨娘痴迷佛法,老爷连看也不想看大姨娘一眼,大太太也因此放下心来。可是今天大姨娘整个人却变得生机勃勃,陈妈妈的目光落在大姨娘手里的木盒上,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忽然的声音让董妈妈和陈妈妈同时一抖,陈妈妈抬起头来看到了穿着藕色褙子的大姨娘。
“五小姐,”大姨娘低声道:“不是被你处置死了吗?”说着笑容带着嘲讽,“你看到了五小姐?”
大太太满面惊恐,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巴,额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们要害死她,要害死她。本能地想要逃走,身上用足了力气却不能挪动分毫。
大姨娘垂眼看着大太太衰败的模样,如同窗棂上夹着的枯叶,被风吹得破烂不堪。
大太太眼看着那封休书在大姨娘手里展开,五脏六腑如同被虫啃噬般的疼痛,想攥紧手指却都没有了力气。
大姨娘厌恶地转过身,将丫鬟叫进来吩咐,“让门房准备好马车,既然李氏的娘家已经搬来京里,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今晚就送回去。”免得死在陶家,不能全了她弃妇的名声。
病得太辛苦,就让人去死。陈妈妈跟着大太太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识过,这是这种无耻的话也是第一次才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