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殷切的眼睛都落在董妈妈身上,董妈妈表情艰涩,目光闪躲,“奴婢来之前,太太吩咐若是姑奶奶问起那些东西,就将实情告诉姑奶奶。姑奶奶那些违禁的物件儿,就在朝廷抄家时老爷和太太已经给烧了。”
大姨娘眼睛中闪烁着光彩,仿佛此时此刻是她最光鲜的时刻,大姨娘转头看向董妈妈、陈妈妈,“你们过去商量商量,都给李氏带些什么东西走。”
陈妈妈整个人似是被一根长针从头顶刺到脚下,明明腿脚发软却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舅太太的意思,只要她能想办法让大太太在休书未到时就病死了,李家就肯收留她全家。
“忘记告诉你了,”大姨娘轻笑着,“我的两个女儿虽然被你远嫁了,你的女儿却被陶氏除名,不在陶氏族谱里了。”
董妈妈缩回脖子。
大太太又点点头,伸出手来抓大姨娘,大姨娘站起身躲开,目光冰冷地看向大太太,眼睛中满是快意,“你不止要看到五小姐,还要看到各位姨娘,我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四姨娘的儿子,他们都会来接你的,接你到阎王殿前说说你的罪恶。”
陈妈妈将手腕上的玉镯狠命撸下来,塞给董妈妈,“您再费费心。”
大太太眼盯着董妈妈不放松,陈妈妈红着眼睛低声哀求,“妈妈回去再和舅老爷、舅太太说说,趁着族里的休书还没下来,将太太接回去再作打算。”
“两位妈妈这是要去哪里?”
大太太用力点了点头。
陈妈妈顿时慌了神,忙将十救丸拿出来给大太太吊气。
大姨娘唇边浮起一丝冷笑,“你是说五小姐?”
董妈妈说了这些话就不再出声,主子们得了好处,让她一个奴婢来做坏人,她也是没有办法才硬着头皮走这一趟。
就算是极力压制,陈妈妈心中也冒出火花来。董婆子是什么东西,也能口口声声说“咱们李家”,也能当着大太太的面提“弃妇”。可是这口气她怎么也得忍下来,大太太让陶家休了,连同她在陶家也没有立足之地,她全家老少都要被陶家赶出门去,到时候该投奔谁?这些年她虽然攒了些银钱,可陶家随便冤她一个罪名,她就要将银子都拿出来,说起来她毕竟是个下人。
本来欲死的人又从痛苦的边缘被拽了回来,大太太咳嗽几声吐了一大摊秽物,陈妈妈忙将秽物收拾下去,又打了水给大太太擦脸。
大姨娘整齐地梳了个扁圆髻,发髻上插着一支珊瑚发簪,一改往日的衰老、木讷,眼睛通亮,脸上仿佛也放着光,连同眼角的皱纹都让人觉得比往常浅了许多。身上也没有了浓重的檀香味儿,颈子上还挂着一串莹润的珍珠。
床上的大太太更是瞪大了眼睛,枯瘦的手臂拼命地举起来要抓向董妈妈,董妈妈轻巧地一躲,大太太拼命地晃着头喘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突然那声音一滞,大太太的头如死鱼般垂了下去。
大太太稍平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董妈妈像是没有听到这话,垂着眼皮站在一旁。
大姨娘亲手服侍大太太吃下药。
是借票,舅老爷、舅太太拿走了那么多借票,就算不还给大太太,也要看在这些银钱的份上,救救大太太。
借票已经烧了?旁边的陈妈妈也惊骇起来。
陶容华,她回来报复了,不止要报复她,还要报复李家,大太太想说话却说不出来。若是哥哥能救她,她就将这个秘密讲出来,对付陶容华还有许多法子,还有许多法子。静妃怀着身孕,若是钦天监说大周朝有妖魔鬼怪作祟,直指武穆侯夫人……她还是能再杀陶容华一次,她还要再杀陶容华一次,她还有机会再翻身。
冰冷的一张纸就是她的一生。
“借票,大太太说借票?”陈妈妈仔细看过去,试探着询问。
陈妈妈眼前浮起孙儿拿着毛笔仔细描字的模样,渐渐忽视了耳边大太太的呻|吟,脚下不受控制地跟着董妈妈走向门口。
“族里让我念了给姐姐听。”大姨娘似是在佛前供奉经书般,极其缓慢地将休书取出来。
“姑奶奶的病也是治不好了,太太说了,姑奶奶这样也太辛苦,太太瞧着都不忍心。”
董妈妈和陈妈妈说完话转头去看床上的大太太。
“李氏怀执怨怼多有过失,无所出且不能抚育他子,无心理家又失德行,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