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霭顿时冷笑道:“我看我还是晚些再回去。”
“太太,三爷来了。”
薛明霭进了屋,不敢先开口说话,只听二太太瞪着眼睛骂个不停,“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薛二太太哭道:“你父亲是嫌弃我了,要纳个妾室回来。”
“我在府里一天就是看着你们,我怕的是我不在了,将来不知是谁做主。”
薛二太太软瘫在椅子上,面容说不出得憔悴,“我病这段日子,你大嫂掌家,必定是有些地方顾不过来,让人钻了空子,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这个家早晚要分了,我们二房不能承祖业,就是有这个思量我才给你说下这门亲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将来出了薛家的门,你也好有个靠山。”
蝶兰冷笑道:“那有什么不一样?一不小心莫须有的罪名还是要落在身上。就像这次,我们姐妹还不是因三爷受累。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还不如哪日放出去了,齑盐布帛来的好。”
二太太哆嗦着手将茶碗盖上,问杜鹃,“三奶奶那边怎么说?”
薛明霭道:“怎么会这样快。”
二太太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这是要活活把我气死,才肯干休。”话音一落,外面的婆子匆匆进了屋。
说着薛二太太掉下眼泪来,“我被官兵掳了出府,让你父亲丢了脸面,你的婚事再出纰漏,恐怕这府里我也不能住下去了。”
杜鹃道:“三奶奶身边的丫鬟叫青穹的,只是托我问问,说喜娘都等着呢,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三爷,眼见饭菜都冷了,怕误了吉时。”
二太太见儿子有了反应,心里一暖,终于找到了人来倾诉,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苦痛都说将出来,只是碍于不能耽搁太多时间这才住了嘴,擦掉眼泪再去看儿子,只见儿子仍旧一动不动,双目直愣愣地看着她,二太太连唤了几次,薛明霭都没回过神来。
感觉到二太太有轻微的迟疑,薛明霭顿时不放过机会,“是我亲眼所见。”
任妈妈刚要问薛明霭缘由,就又有了婆子来道:“二太太说找到三爷,让三爷过去一趟。”
“我这些年在府里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到底是为了谁?我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苦了一辈子,还求什么?便是求你们兄弟都好好的,到了外面让人能高看一眼,就算我闭上眼睛去了也好放心。”
薛明霭睁大眼睛,抬起头来,“母亲怎么会这样说?”
薛明霭眉毛一挑,想到母亲眼睛里也露出些惧怕来,转念想到任静初的作为,自己也不理亏,略微整理一下衣衫去了二太太房里。
……
蝶兰道:“姐姐想想曼儿,我们姐妹难不成也要和曼儿一样?三爷是比别的主子对下人好,可是这种好……难不成真要用命去换?”
薛二太太一眼瞪在儿子脸上,“不过是换个东西,你却从新房里出来,让大家满府里的找,知道的说你是跟媳妇怄气,不知道的还当你不满意这门亲事。”
薛明霭从蝶飞、蝶兰屋里出来,脚步一时挪不动,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刚准备要寻路回去,就见任妈妈带了几个婆子匆匆赶了过来。任妈妈见到薛明霭在地上坐着,急忙上前道:“我的三爷,您怎么在这里?二太太让我们好个找。”
蝶飞仔细思量蝶兰的话也是有理,一下子坐在炕上。
“这些年我是给你们遮风挡雨惯了,你们倒嫌弃我多事来,殊不知和你们真正贴心贴肉的只有我一个人。哪天我死了,你们也就知道了。”
薛二太太长叹了口气,“这些事你就别管了,我不求别的,只要你能让我少操些心。我如今病成了这般,早就没有了许多心肠,你再生出事就是要我的命,”说着顿了顿,“再说,你父亲纳妾老夫人已经答应下来,等你成亲之后就要将人送来了。”
蝶飞握着衣服的手紧了紧,“胡说什么?曼儿那是做事出了格,我们又不一样,向来本本分分。”
……
薛二太太本不想将薛崇义的事说给儿子听,就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心里想的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薛明霭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脸上如同脱血了般,额头上起了细碎的汗珠。
蝶飞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和三爷怄气,好好规劝才是。”
凌厉的目光下薛明霭心虚地低下头。
“你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我们犯错,好将我们逐出府去。你每日里只知道享乐,什么时候体谅体谅我的苦心?这府里一个个表面上都是慈面的菩萨,等你出了纰漏看谁肯饶了你。”
可是如今这个关头却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族里的人都在前面,这时候闹出事来,他们以后要怎么在族里抬起头?凡事都有个轻重……二太太想着,心里逐渐清楚起来,别的都还好说,嫁入薛家就是薛家媳妇,内院的事有的是时间慢慢整理。
耳边如同炸了一记惊雷,薛明霭听得这话,眼前一白,几乎缓不过神来,整个人的精气似是一下子脱壳而出。
薛明霭从来没听得这些话,看着母亲憔悴的模样,与这几日的委屈和在一起,心头顿时燃起簇火苗来,“家里的事母亲平日里也从不提起,我们也不知晓,母亲有什么难处该拿出来说说,至少让我们替母亲分担着些。”
二太太冷声道:“你喝得迷迷糊糊,哪里能将话听清楚?”
薛明霭神色也沮丧起来,“父亲要纳哪个为妾室?是咱们府里的还是外面人送来的?”
任妈妈和杜鹃在外面听得屋子里渐渐没有了声音,料想二太太和三爷已经说完了话,刚要推门探看,手才落在隔扇上,就听里面二太太撕心裂肺地喊起来,“快来人啊。”
薛明霭心里一颤,垂下头来跪下,“母亲,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这样……”说着小声辩解,“我本来是去了新房,谁知道她在屋里嫌弃我们家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让她的丫鬟换被褥又换幔帐,我这才一时气愤出来透气。”
薛明霭急忙道:“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这是要急死儿子。”
明霭究竟是她心里最疼的,明柏话不多,她有什么话也是和明霭说,现在话又说到这里……二太太想了想慢慢道:“你二嫂要将身边叫红英的丫鬟,送来给你父亲做妾室。”
薛二太太冷笑道:“那是我压制着,生怕你父亲娶了别人,将来有人和你们兄妹争。眼见这一次我是没有办法了,我事事不如人,总是争不过了。”
“好不容易将你拉扯成人,你倒不如从前了,我出去舍皮舍脸给你求得这样一门亲事,这府里多少人眼红着,我防了这个防那个,恐怕谁坏了你的事,可是到头来闹出事的倒是你自己。”
二太太听得这话也是一怔,哪家媳妇进了婆家不是小心翼翼的,谁会才嫁进来就这样起来?更何况那些被褥都是她千挑万选的,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薛明霭道:“怎么会突然说要纳妾室?父亲这些年也没有……”
二太太心里一惊,忙从椅子上起身,低头去拉薛明霭,薛明霭却仍旧没有任何知觉。二太太心急如焚,死命地用了力气去摇晃薛明霭,却不料薛明霭突然仰面向后倒去,二太太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薛明霭身上,冷不防地收势不住被薛明霭一起带倒在地。
二太太皱起眉来,若是果然这样的确是有些过分。要是往常她自然要当面训斥,让媳妇知道,嫁入夫家之后就不能像在娘家时一样,大媳妇这些年还不是在她面前规规矩矩的。
薛明霭目光一沉,“屋子里太热我出来透透气罢了。”
二太太道:“红英是什么人,那是你二嫂的陪房丫头,你二嫂这样安排是有意让我们家出丑。”
二太太握着帕子向前一指,“让他给我进来。”
薛二太太拿起帕子来擦眼泪不说话,薛明霭跪行几步到了跟前,“母亲就跟儿子说吧,儿子心里也好有个思量。”
薛明霭从屋子里出去,蝶飞追了两步又回来,见蝶兰负气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便急起来,“这时候,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万一他再惹出事来可怎么好?”
蝶兰声音高起来,“像姐姐那样规劝,只怕是到了明天早晨三爷还赖在我们屋里,二太太、三奶奶都会遣人来找,到时候我们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姐姐怎么糊涂到这个地步。”说着顿了顿,“就算三爷现在走了,二太太和三奶奶定是也知晓了,我们以后在府里更没有了好日子。”
任妈妈抬眼看向薛明霭身后的屋子,蝶飞、蝶兰两个丫头就在这边住。心里顿时有了数,嘴上却不表露,“二太太说前面有大爷挡酒,三爷就早些去新房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