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冷哼一声,“御医来看你不是说你已经好多了?你的病比我的还要重,要我每日去看你才是?”
大太太管家这些年让老太太迁出了千禧居,自己在陶家独断专行,大概早就忘记了要如何对待尊长,以为利用老太太病重糊涂做借口就能将自己开脱出去,殊不知陶氏一族毕竟是书香门第,以孝义教族人。就因为老太太病重,儿孙才应该病榻前伺候,大太太不但没有尽到媳妇的责任,更让老太太大动肝火,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摆了一地,亲自给孙女挑嫁妆。
这样一来,大太太只能忍痛站起身,让人扶着慢慢走到老太太跟前,“娘,您这是要冤死儿媳,儿媳怎么敢这样。”
大太太心里一沉,讪讪地道:“三婶说的是。”说着攥紧了手里的单子。
那丫鬟将瑶华的嫁妆单子送上来,老太太先给了身边的二老太太、三老太太看了,这才递给大太太。
这隐晦的话足以让大太太脸上挂不住。
老太太道:“这个家本是要交给你的,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瑶华眼见就要嫁人了,嫁妆还没有准备好,到时候要让别人看了笑话不成?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便是我让人叫你,你也不肯来的,我只得让人将东西都搬将出来,我老眼昏花是挑不出什么来了,你们年轻却也不帮我看着,要逼死我不成?”
容华之前已经听春尧说,老太太这几日常让瑶华两边跑,瑶华的身体也是娇弱,折腾了几次就这样起来。
没想到老太太这时候会提起她,容华向老太太看过去,老太太的目光却全然落在瑶华身上。
老太太笑道:“不论是谁先闭了眼睛,剩下的都要来相送。”
二老太太道:“你身子不好,也别太张罗,看戏是小,我们不过说说话。”
陈妈妈被老太太责骂,只得上前帮着丫鬟一起搀扶。
三老太太笑着道:“好了,好了,该骂的也骂了,我看着大媳妇还是不错的,咱们族里谁不知道她是贤惠能干的。”
三老太太也道:“遣个丫鬟去瞧瞧也就是了。”却没有别的话。
总之老太太病重,这个家里所有人惦记着的都是老太太手里最后的体己。
二老太太已经红了眼睛,“大嫂指的是哪件?”
容华忙道:“还是留在家里,我那边笔墨纸砚都短不了他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劝慰老太太看开点,那些金银细软没了也就算了,连带数落大太太花了老太太那么多钱却没有尽到子女的责任。
老太太扶着瑶华的手起身,又叫来丫鬟,“让芮青……”说到芮青的名字,老太太想起自己之前恼怒芮青的事来,“让绿儿过来伺候。”
前一刻还和她们说话,回去换衣服的功夫竟然睡着了。三老太太皱起眉头,“嫂子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这样严重。”
弘哥下学回来,向众人行了礼,然后坐在老太太脚下紫檀木的踏脚上。
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还是对嫁妆不满意?
老太太说到这里看二老太太、三老太太,“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只这孩子在我身边让我高兴,这孩子又懂得孝顺,我病的时候就是床前伺候。别的东西我倒是没有,只是但凡她喜欢的东西我必然要给的。”
大太太有苦无处诉,只拿起帕子擦眼泪。
瑶华穿了一件水绿色纱衫,头上绑了青色的结子,只插了两三只璎珞做装饰,脸上未施粉,唇上也是没有几分颜色,看起来万分的憔悴。
老太太道:“我都这样大年纪了,说这个也不忌讳,装裹的衣裳和板子我是准备好了,剩下的钱足够你们好好办的,另留一些给我屋里的丫鬟,芮青跟我时间最长,虽然有些过错,也有功相抵,眼见年纪大了找个好人家不易,”说着看向容华,“就让她跟了你去,连并我给她备的嫁妆你今日干脆也一起拿去,也好了了我的心事。”
老太太道:“我也是这样想。”说着吩咐身边的丫鬟,“将我写的那张单子拿来给大太太,我上面列的东西都要准备齐全,那些东西都是瑶华喜欢的,我早就答应了给她。”
大太太被这句话吓得跪在地上,也顾不得整个身体疼痛难忍,“娘,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容华看看大太太的脸色,大太太不光是在长辈面前挨了骂,在女儿面前也丢了脸。老太太毕竟是了解瑶华的,所以才会在这时候问瑶华,若是老太太不问,大家还不知道瑶华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刚才的话也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道:“我哪敢冤你们,年轻的时候做牛做马,老了之后也无人依靠,以后你便尝尝这个滋味,也就能明白了。”
瑶华也要跟着去花厅,还是三老太太道:“你是要出阁的姑娘,不好在人前露面。”瑶华这才回了房。
二老太太站起身,“既然戏班子都请了,我们不如先去看看戏,一会儿等大嫂醒了再过来说话。”
屋子里的众人听得这话都惊讶起来。
明着说瑶华不该这么快就嫁出去,既扫了大太太的面子又让瑶华心惊肉跳。
陶老太太有多少嫁妆陶氏一族尽知,现在老太太落得这个下场,陶正安和大太太两口子就是两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容华心里冷笑一声,陶正安和大太太早就应该被揭穿本来面目。
老太太看看旁边的陈妈妈,“还愣着做什么?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去扶你主子。”
老太太笑着道:“快请进来。”
二老太太十分艳羡,“沈老将军择徒很严的。”
大太太更是不知道如何说才好,“娘知道,我这病的确是……”
老太太看向二老太太、三老太太,“我们妯娌这么多年,之前在一起说过玩笑话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四出戏过后老太太醒了去花厅里和大家看了会儿戏,等到陶正安下衙回来,春尧进来道:“侯爷来了。”
老太太和瑶华进了内室,大太太这才让人搀扶着又坐进肩舆。
赫然是族里长辈的语气。
老太太说完话,屋子里顿时一片静寂,所有眼睛都像大太太看过去。
瑶华惯用的手段,说起话来十分大方,字字句句都是为别人着想。
老太太笑道:“那怎么行,我们家又不缺这些,怎么能净拿薛家的用。”
大太太无声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