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鹃对他放虎归山的意见也不同意!她在怀疑时光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首长找她谈话时,说的很明白,要设法帮他克服自以为是的毛病。她在酝酿措辞,准备说服他改弦易辙。
董保民又激愤地说:“时光同志,我再说一句,这是事关群众的生命安全和我们的阶级立场问题,你要公私分明。”
时光回怼:“你不要‘乱弹琴’好不好?我怎么没公私分明了?是你们逼我说的。你们有好办法么?拿出来呀。”
苏鹃看他似乎很委屈,要大家肃静,让他把话说完。
时光余怒未消,看看她,心里宽慰了些,说,救出劳工只完成一半任务,接下来是如何确保他们的安全。天黑之前,小林见不到晴子,会怎么做?劳工被劫,他会拼命,晴子不回,他更要拼命。
余南山于是说,既然放不放人,小林都会拼命。那还不如不放!有老情人这张牌,怕什么?
时光又气又恼地喝问:“‘黑本道’,你怎么说话呢?她是哪个的老情人?说罢,瞟一眼苏小妹。
苏鹃开始觉得他的说法有点牵强附会,细细琢磨觉得有道理。救出劳工,并保证他们的安全是上级要求,地上留有脚印,任你怎么躲藏,也难骗鬼子。长了眼睛的炮弹会跟在后面炸。天寒地冻,让村民和劳工转移到哪里去?可是,放了人,鬼子就不来了么?
肖阳点头说,行,放了晴子,除去小林第二个拼命的理由,如何去掉小林拼命的第一个理由呢?
门外岗哨和夏静茹争执的声音传过来,时光侧耳听了几句,要余南山喊夏静茹过来。
余南山出门,向夏静茹招手。
夏静茹犹豫一下进门,时光问她病人醒了没有?她答很快就会醒来。
时光点头,说他已经跟岗哨打过招呼,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病房,包括岗哨、医生,不得回答病人的任何问题。
哨兵过来报告:病人醒了,要见时队长。
时光不由自主地起身,见苏娟盯着自己,又坐下。
董保民注意到他刚才的反应,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说:“时光同志,既然她想见你,去跟她谈谈吧。人家满世界找你,方法得当,可以争取她的呀。”
又是沉寂,难耐的沉寂。时光内心已翻江倒海,来卫生所的路上就期盼她醒来,想和她谈谈几年来各自的经历,尤其渴望通过她,了解毒气弹中转站的情况。得知她醒来,这种心情尤为迫切。坐下后一想,忽然感觉有些迷茫,不!是胆怯!六年后的今天,双方还能接受彼此的改变么?中日开战,以她的身份,还会透露毒气弹中转站地址吗?不,不会!时事造人,环境也造人。她的国家都疯了,她能不疯吗?看董保民微眯着眼瞄着自己,想起苏小妹刚才的眼神,更胆怯了。如果马上和她见面,疯癫的晴子不定会做出什么举动,给同事们留下笑柄不说,无形中将苏小妹推向别人的怀抱。不行,体面人不能干蠢事,“乱弹琴”没安好心。
一番奔腾的迷茫和冷静的思考,他决定下一剂猛药,遏制住自己汹涌的渴望。搓搓手抹把脸,神情轻松的说:“董副政委讲的对,游击队长应该去见见她,多做一些策反工作。大家不是问我第二步怎么走吗?我的意见,还是放----人!”
他不再顾及别人是否有意见,吩咐:第一,散会后,请肖营长和董副政委去给劳工动员讲话,就说饭后放人。午饭后,由肖营长带领国军兄弟整装去阳山坳警戒,进城的放行,进村的截住。第二,苏政委同志和余南山同志留卫生所,确保俘虏不跟任何人接触。如有人劫持,放行。第三,余南山同志马上让“二郎神”去队部会议室。第四,让石头带人再去十字路口观察。一有情况,立刻报告。村民要做好随时撤离准备。最后要求大家按照分工,各司其职。他去队部会议室,准备让卢大虎和儿子小龙出面见晴子,让最后一个鬼子卧底自我暴露。
大家愕然,谁是“二郎神”?只有余南山得意的笑着离开。
七
村前稻场,董保民给劳工们讲话:“乡亲们,我们是新四军游击队,你们现在安全了。愿意留下来打鬼子的我们欢迎,想回家的吃过午饭可以回去。”
明达山背着行李,跟着哨兵站在稻场边。见肖阳在台上,欲前去,被哨兵拉住。
肖阳让大家蹲下,安静下来足足一分钟,突然大喊一声,“松尾次郎,起立!”
会场鸦雀无声,劳工们互相观望。肖阳见没人起立,要本地人和外地人左右分开。劳工队伍乱了一阵恢复了秩序,大部分劳工坐到左边。他故意盯着右边的劳工,显得胸有成竹的模样训话:
“我讲三点,第一,上峰让本营长协助游击队保护大家安全,估计下午或晚些时候鬼子要来抓你们回去,就不留你们了。午饭后可以动身。建议你们不要急着回去,先在外面躲一躲;第二,还有一个鬼子卧底没揪出来,他就在你们中间,刚才喊的就是他的日本名字。他以为能讲几句中国话就行了,外地人散会后留下登记甄别。希望本地人从现在开始互相之间都说本地话,最好讲方言。发现有哑巴或神态不正常的报告,相信大家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卧底。游击队刚刚抓了个女鬼子,听说他是县城鬼子少佐的妹妹,等她醒来再审问。第三,大家有什么怀疑对象可以直接来找我,也可以找游击队董副政委。希望松尾次郎站出来,我们欢迎你主动投诚,优待大大的。”
他随后宣布,外地人到主席台登记,本地人相互谈话十分钟。可以在村内自由活动,有病的去卫生所就医,不要出村,听哨子集合。
明达山看肖阳讲话结束,上前招呼,说他听了营座之劝告,下决心投奔游击队,今天来报到。
肖阳见明达山真来投奔游击队,非常高兴。四下环顾,招手让秦大富过来。告诉他,明达山原是东北军排长,因寻亲无果落难四方村。他和周连长去卢青家喝拜师酒时相识。明排长听了自己的建言,来投游击队打鬼子,可否放他分队?
秦大富不好不同意,让他跟时队长说一声。见秦大富带走明达山,肖阳轻嘘一口气。他准备即刻去找周长庚,一起去完成为川军兄弟报仇的计划。
八
卫生所静悄悄,周长庚正贴着门缝朝外观望。一瘦高个男子走进卫生所。他惊讶,这不是那天在四方村卢村长家喝酒的明排长吗?他咋来了独山村?
明达山慢无目标的游荡,路过病房门口都扫一眼。到了晴子病房窗户,停下来定睛看了一会,又回头四处张望,稍后便出了大门。
一小个子青年捂着肚子与他擦身而过,循着门牌找到医护室,见没人,便挨着房间查看。
周长庚说来了个瓜娃子,可能是叫花子。
余南山看过后摇头说,小家伙邋里邋遢,不会是鬼子。
苏鹃听说,凑上前观察,来人不仅个子矮,还精瘦,头发结在一起,好像几年没洗过头似的,脸上也灰不拉叽的。探头探脑一圈扭头走了。她很失望,心里开始焦急起来。
忽然,周长庚轻声说,瓜娃子又回来了。众人立刻凑上观察。只见小个子径直走进晴子的病房,瞬即又背着她出门。
周长庚看后疑惑地嘀咕,哎呀,晴子咋又昏迷了?不会是卧底雇的叫花子吧?他不知道,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叫花子”,第二天给他的行动惹了大麻烦。
松尾背着昏迷中的晴子,越想越怕。刚刚在稻场开劳工会,国军营长讲话前喊他的名字,吓的他差点站起来,后来才明白这家伙诈人,暗自庆幸自己的心理素质好。要求本地人和外地人分开坐时,他立即坐到本地人这边,不然,右边的二十多外地人逐个登记问话,自己定会露出破绽。在要求相互说地方话时,身边一个青年劳工主动和他搭话,他紧张的几乎汗流浃背,哼哼着糊弄过去了。吃饭时寻思,如再不走,下午释放劳工大会上,村民一揭发,小命就撂在异土他乡了。放下昏睡中的晴子,心里很激动,这一下自己有回去的理由了,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得到少佐奖赏。
他放下晴子,见她醒来,立刻起身立正道:“晴子上尉,我是你派出的六人组之一松尾次郎。我们现在回县城的路上,前面就是阳山坳。”
晴子问自己何故在此?
松尾叙说了自己如何不顾危险救她脱险,发现她脸色变了,诺诺地不敢说下去。
晴子起身对他一个深度鞠躬,抬身时顺手一巴掌。她愤怒至极,声色俱厉地吼道:“八嘎!知道你愚蠢的行为给皇军带来的损失有多大吗?为了这次行动,皇军赔进去一百多劳工,玉碎了多名优秀士兵,是你使完美的计划功亏一篑!”余怒未消地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松尾看她这么不近人情,看样子还要处罚他,满腹怨气却不敢显露。
“我命令你立刻回去,继续潜伏。”她还想挽回败局。
松尾很干脆地嗨一声,舔了舔嘴唇说:“长官,我在决定救你之前,处境已经非常艰难。在上午的劳工大会上,国军营长要求村民揭发检举。如果不为救你,我现在可能已玉碎。”
他偷眼看一眼晴子的表情,继续说:“得知长官昏迷中被俘,我感到针扎般的心痛和莫大的耻辱!帝国可以没有我松尾,绝不可以没有帝国王牌特工你呀!当然,松尾没有忘记长官赋予的使命。我得悉劳工下午将被全部释放,才决定将情报赶快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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