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鹃被时光精准的判断所折服,听他后面几句,已明白他是变着法子责怪自己。她也顾不得跟他斗嘴,不无忧虑的说:“我将春兰推进了火坑,心里十分歉疚,你要设法救她呀。”
时光感觉她开始信服自己,得意的说:“放心,吴大头肯定要救她。小林布告给游击队的期限要到了,正好一事两勾当。你回宿舍让小龙照顾你,由他护理好的快。”
“算了吧,你儿子好像对我有意见。我仔细想想,也没哪儿得罪他呀。你知道原因吗?”
时光当然知道原因,提议让小龙照顾她,就是让她和儿子拉近关系。称龙芳牺牲,儿子心结未解开,自己也很少关心他。政委会做思想工作,帮忙开导开导,互相帮助嘛。稍停一会,真诚地说:“现在是战争时期,说也说不坏。哪一天我不在了,还真放不下他。他吃饭穿衣,我不烦神。社会如此复杂,我担心他走错路,想替他先谋划今后的出路。跟日本人的仗有的打。你的日语速成班,能不能吸收他?我教过他日语,他学的比小飞快,但跟我一样,只会口语,还不认得日文。小龙已经有点基础,能算个高小毕业生。你两样都会,又是大学生。我希望你能将你的学问教给他。作为父亲,我对他的期望有三样:狙击手能自卫,卫生兵能救人,跟祖宗的要求不矛盾。还有就是能写能讲流利的日语。我的体会是,打鬼子必须知己知彼,会日文对他个人,乃至游击队都很重要。我无以报答你,就让小龙当你儿子,咋样?”
苏鹃听此话心头一酸,旋即明白了他的鬼心思。她思索,绝不能入他的圈套,说:“我尽力而为,培养好下一代,也是我该做的,就怕没时间。他可以参加日语速成班,既然会口语,可以让他跟钟灵练对话,对其他同志学日文也有带动作用。感谢的话,不用多说。让小龙给我当儿子,我受用不起。子不教,父之过,还是你老人家亲自管吧。给儿子压力太大,当心他炸锅,到时你忙东忙西一场空。”
时光却说:“我‘著名郎中’也是爷爷逼出来的,现在想感谢他都来不及。我儿子,我明白,这时候不压点担子,等他想明白了,就迟了。他这个年龄,正是怀疑一切的时候,没人管不行。我觉得,只有你能管得住他。他不听话,你就拿他参加游击队卡他。”见她沉默,又说:“我这两天还在想,今后打仗,大都在山里,还有一桩必须学,准备让小龙跟陈家财学狼语。”
苏鹃皱眉道:“哪有狼语?这是瞎传,我问过陈家财,他只说知道一点狼的习性,并不懂狼语。学狼叫,谁都会,哪里还要正儿八经的去学呢?”
“此话差矣,高手在民间。陈家财观察横山狼已有几年,这家伙悟性较高,知狼习性,学声狼叫,狼就来了,这就是狼语。不要一提狼语,马上就想到狼文字。动物之间交流,更多的是肢体语言,能看懂就不简单。”
“看你讲的头头是道,你怎么什么都懂啊?你要真这样想,回去做好你儿子的工作,我可不想看他充满敌意的眼神。”她还真有点佩服他了。她寻思,能为队长分忧也是政委工作,为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理所应当,何况他还救了自己,作为报答也是应该的,更何况自己养伤,还有点时间呢?
二
时光动员儿子,用了激将法。他说:“你能去照顾政委,是你老子好说歹说,才争取来的光荣任务。你要让她清楚,你时小龙能参加游击队,不是靠哪个的关系,而是凭自己的真本事。”
时小龙一听,顿时斗志昂扬,跃跃欲试。见到政委,一脸的春风,连陪他去的父亲都感到惊讶。看儿子有条不紊地忙作护理,颇有点郎中味道,得意地出了门。
苏鹃对小龙开始还有戒心,无声观察一会才放心。感觉他很多地方像他父亲,尤其是做事一丝不苟。个头也接他父亲的代,才十五岁的孩子,已和李小飞差不多高了。她已听时光介绍了曾子萍去县城的情况,虽然也为她担心,但也相信她能应付,更何况她还有个小老板护着呢?宿舍里就她一人,萦绕在脑海里的被捕原因,让她心存恐惧,有个小伙伴陪着也开心。她更想通过小龙,进一步了解他父亲。队长和政委是游击队的主心骨,两人配合默契至关重要。思考一会,决定打破僵局。问:“小龙,你姆妈肯定很喜欢你,能说说她是怎么喜欢你的吗?”
时小龙对她见面就提这样的问题有些反感,已开始警惕。他收敛笑容,冷冷地回答:“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
苏鹃发觉他回答问题,态度有些冷,再说自己的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换了一个话题,问:“小龙,你跟肖营长学打枪之前,会打枪吗?”
这一问,点到小龙的痒痒穴位,顿时兴奋起来。他使劲点头,说:“我从小就喜欢抢,爷爷教我打过几回喷砂枪。有次在石屋院子里捡到一颗步枪子弹,估计爷爷有枪。趁他外出打猎,终于在地窖找到一支步枪。当时上山瞄着野兔打过一枪,没打着。后来忍不住,又偷偷打过一次,打伤一只野兔。再后来,可能爷爷发现我动过枪,藏起来了。师傅跟我讲了不少打枪要领,我只记住两点:凝神静心瞄准,火烧屁股不动;心脑眼三合一,轻扣扳机。照他说的去做,还真灵。”
苏娟看他越说越兴奋,接着说:“小龙,我很敬佩你姆妈,有这样英雄的母亲,你真幸福。可惜,我没有这样的福气。”说罢,还深深地叹一口气。
小龙忙警告到:“喂,伤员要听郎中的劝告,你虽是皮肉伤,不能伤心伤肺动感情。”说过后,眨巴着小眼,十分聚光地注视她一会,心里惊叹:难怪父亲跟他献殷勤,这么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能不动心?想起父亲的提醒,开始了互动,问:“喂,听你的话,好像你姆妈已不在了?咋回事啊?”
苏鹃凄苦地笑笑,说:“我亲人早在几年前,被土匪锁在家里烧死了。我是被地下党抚养长大的。”
时小龙心房猛烈地撞击一下。他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之人。哪晓得,眼前漂亮的政委身世比自己还凄惨。自己姆妈不在,还有爷爷和父亲疼爱,还有村里小花妹妹关心。而政委孤苦伶仃,跟着同志生活,好是好,但毕竟不是家人。血缘亲情,是任何人代替不了的。没有父母的孩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原来她比我还惨啊。心里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之感。想到激动处,竟情不自禁地攥紧她的手,安慰说:“喂……阿……阿姨,真看不出来,看你外表光鲜的很,原来你也是苦瓜一个。想不到,你比我还要惨。你一定吃过不少苦,思念亲人更是有苦难言。你心里的苦,只有我知道。不要难过,你有这么多的同志关心你,还有我能照顾你,还有……”他想说还有父亲关心她,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他惊奇地发现,她猛地抽出手,捂着脸,背过去哽咽起来。他懵懂地愣那儿问自己:她这是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三
躲门边偷听的时光,听了儿子动情中夹带童稚天真的话语,暗自窃笑:小兔崽子,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回到门前,见四方村村长派人求助,说土匪猪头投了日本人,去村里抓劳工,还要钱要粮。三天时限,不给要杀人。他让石头喊来肖阳,说了四方村等三个村反映的情况。
肖阳问,喊他过来说这些,是不是想让他来处理?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时光点头说,不要活鬼子,汉奸猪头必须活着,将他交给死胖子,让他执行山规,也表游击队之诚意。
肖阳二话没说,让卢青喊周连长回家喝酒去,卢青急忙喊上姐姐。
晌午,儿子进门说,他看见郝书记带了几个新四军的人去看政委,现在已去了队部。听说还有个姓郑的大官。政委不听他劝告,非要起床,还让他通知父亲去队部。
时光估计老郑来了,起身欲去,忽然犹豫起来:自己已不是队长,就这么去队部,若没人理睬,岂不是自讨没趣?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激动:六年了,都不知老郑变成啥样子了。他急于见到自己的领路人,还有许多话要跟他倾诉。去,还是不去?他觉得这是个闹心问题。五心烦躁,六神无主,站了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想见他,又怕见到他。唉,最好有人来请一下,给我光光面子就好了。考虑一会让儿子传话,就说他父亲不在家。
儿子走后,他关上门,换壶茶,点根烟,躲在窗后偷看窗外。不一会,苏鹃吊着胳膊急急地走来,他赶紧上床装睡。
苏鹃不信他不在家,推开大门,一股烟味窜过来,她扇着鼻前的烟,摸茶杯还是热的,瞥一眼关着的房门,故作遗憾地自言自语道:“唉,人去哪儿了呢?人家急着走,再找不到,我可留不住人了。”说罢,故意带上门,却靠在门外。
时光听说老郑要走,急掀被,跳下床,拉开房门开大门。见苏鹃门外恼怒地瞪着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哪个要见草民?”
苏鹃不再答话,扭身就走。
时光正好下台,装着追过去似的边走边喊:“哎,政委有话,就不能在这里讲吗?”
一路喊到会议室,见到郑钧,才装作惊喜地责怪苏鹃,问她为何不早说呢?
郑钧微笑着打量说:“六年多了,想不到在这大山里又见面了。啊呀,已有抬头纹了,比在杭州时成熟多了。
郝卫国介绍,郑钧同志现任新四军皖南敌工处处长,这次专为毒气弹而来。
苏鹃汇报了发现毒气弹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