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说来惭愧……咳咳咳咳……”
糜源正看苏千巡暂时收下了金佛,心里安稳下来。
冷素先是过来帮糜源正轻轻捶背,接着冲着客厅喊道:“芸儿,老爷的药熬好了没?”
卧房外的芸儿答道:“回禀冷总管,药已经熬好了。”
“端进来吧。”
“是。”
冷素接过药碗,一勺一勺,不紧不慢地喂给糜源正喝。
苏千巡本来想问今天怎么不是三夫人糜张氏帮其喂药,想想就作罢了,耐心等着糜源正吃完了药。
糜源正擦了擦嘴,长叹一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仿佛追忆过往一般,幽幽地说道:“老夫这逆子是与正房发妻史氏的独子,亦是老夫的长子。
老夫祖上以经营药铺发迹,隋末时长安因战争爆发瘟疫,祖父和家父将累积的药材及时支援高祖,以推翻暴隋,长安被攻克后,次年受到朝廷表彰,积累下颇丰的产业和人脉。
呃……谁曾想其后长安时局突变,我糜家因政治避祸而迁出长安城,于此地圈买周边山林土地,建造迷失庄园,从此依靠经营田庄为生。
发妻史氏原是洛阳城中数一数二史记金行史掌柜的千金,自幼熟读诗书,精于女红。老夫不敢说儒释道三法合一,也略有小成。只可惜……哎……我夫妻二人教子无方,成了今日的祸害。”
说罢,忍不住扼腕叹息。
苏千巡听闻,心中忖思,这糜源正所言,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家族兴衰史也许是真,至于教子无方,使糜杭堕落成为杀人犯,除了他自己天性使然,一定还另有原因被其省去了。
不过他也不打断,只是好言相劝道:“糜员外不必如此苦恼,不是还有二公子接班吗?”
冷素也劝言道:“正是,事已如此,老爷不必伤感,若使病情加重,就得不偿失了。”
糜源正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冷兄也是看着这逆子长大的,幼时他对儒释道三家经典,任何一家都不感兴趣,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老夫曾打断多少根藤条,他就是学不进去。
后来再长大些,在发妻史氏的劝诱下,老夫这逆子想学那仗剑的侠客,于是给他请了武术师父,他又不好好学,今日学枪,明日练剑,后日耍棍,终无定性。
待到他成年之后就更加放肆妄为,不断向老夫索要钱财金帛,供他挥霍。整日里寻花问柳,饮酒赌博,常常出入于长安、洛阳两都中的花街柳巷,茶肆赌坊,整日不知回家。
随着他年龄的增大,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以至于将我糜家这些年好不容易才积累下的家业慢慢挥霍了快三分之一,老夫心中有怨,却无处发泄。
老夫眼看着嫡出长子这般模样,每每掏心掏肺好心劝导,希望他痛改前非,将来继承祖业,让糜家不至于葬送在他这辈手里。谁曾想……谁曾想……哎……”
说罢忍不住涕泪横流,悲从中来。
冷素赶忙取了帕子,帮糜源正拭泪。
苏千巡终于有些动容,说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糜员外身体要紧。”
“哦……多谢苏公子关心,”糜员外平复了下情绪,说道,“今年三月初,老夫的逆子从长安回来又给老夫挖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需要老夫用大量田地、钱帛来填补。
本来最近两年田里收成就不好,又加上天灾,每年开设粥厂又花费了大量钱财,庄园里一时用度紧张,老夫实在气不过,大骂了他一顿,他就和老夫吵嚷起来……呃……”
糜源正一个磕顿,苏千巡即听出来对方一定有事隐瞒,却不插话。
“老夫的干儿子,也就是骑虎,听仆人讲老夫逆子在老夫卧房吵嚷,大有动手的趋势,于是就闯进了卧房,想要保护老夫。
老夫逆子和骑虎从小就不对付,他眼看骑虎闯进来护老夫,自然非常生气,就给了骑虎一个巴掌,骑虎膀大腰圆,就是三个逆子也不是他的对手,老夫当时无可奈何,只得冲骑虎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谁让老夫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生了这么个逆子……无可奈何,只得答应替他偿还所有债务,而后老夫就一病不起,直到现在,咳咳咳咳……”
糜源正说罢,久咳不止。
冷素端来止咳的枇杷膏水,喂糜源正喝了。
苏千巡心中忖思:大公子糜杭这般顽劣反叛,若说天生坏种,一丁点都教育不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还是有相当大的隐情糜源正没有透露。待国泰叔回来,再去问庄园里其他人,旁敲侧击,拼凑出一个完整大公子的样子才好。
“糜员外,我对大公子有些了解了,”苏千巡点了点头,说道,“不知能否看一下藏经阁的钥匙。”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糜源正神态谦恭,努力翻过身趴在床上,用鸡爪手从缠枝牡丹花纹金色靠枕下摸索出一枚小巧的钥匙。
那钥匙看似铜质,钥匙把竟然是一个老僧头的造型,钥匙身则泛着黄铜的弱弱光泽。
他将老僧头钥匙递于冷素,后者从床下抱出一只四寸立方的黑皮小匣子,小匣子上的锁子竟然是琵琶造型,甚是新颖。
“啪~”
小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三把钥匙,取出了其中两枚,递于苏千巡。
“苏公子,这把是藏经阁钥匙,这把是装金佛的朱漆皮箱钥匙。守忠亦有一套……”
冷素分别指了两把钥匙。
藏经阁的钥匙把呈花朵状,中间镶嵌了一枚绿宝石,原本存放金佛的朱漆皮箱钥匙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银制钥匙。
苏千巡细作端详,余光不小心扫到黑皮小匣子里第三把钥匙……
那个小物件的造型甚至让他怀疑那是否是一把钥匙——一把两寸左右的铜质宝剑。
他要再细看时,冷素慌张地关上了黑皮小匣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道:“苏公子,这两把钥匙,有什么线索吗?”
苏千巡心中知道那第三枚如同钥匙的小物件肯定也是个重要东西,并不强问,回答道:“线索倒没有,就是看一看,留个印象。”
说罢将两把钥匙递了回去。
冷素微笑着收了,冲着自己打开黑皮小匣子,将钥匙放了进去。
“苏公子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