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枯木洞里到处都是火把，我们四人依次从房屋顶上下来。

等了一会儿，一大波人从远处浩浩荡荡的向着阿玛家的方向来了。钟叔、金所长和西乃三人走在前面，他们互相之间说着什么，走到近前，和金所长一起上山的三位警官以及另外两个生苗，押解着头发杂乱，鼻青脸肿的陈双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龙正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道：“你们把石老太带到哪里去了？”西乃一惊，问道：“你说什么？他们把石老太带走了？”

龙正午将经过大致与他一说，西乃当即命人将石老太的儿子带来了。石老太儿子的手现下已经被包扎好了，他怯生生地看着众人，看到钟叔的时候，他面露惊讶之色，张着嘴微微动两下，似乎对钟叔忽然伤势痊愈而感到震惊。当他看到陈双的时候，表情骇然，两眼瞪得老大，显得很是不可思议。西乃用苗语喝问一句，令对方全身一个激灵，而后畏畏缩缩的开了口。

我听不懂他说话，但见西乃等人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我正要去看龙正午，却见他飞起一脚，将石老太的儿子踹倒在地，扑上去骑在对方身上，照着后者的鼻子又是两拳，直打得对方鲜血满面，哀嚎阵阵。胡、李二人赶忙上前将他们拉开，龙正午表情凶恶，瞪着对方的双眼几近冒出火来。

正当龙正午指着地上石老太的儿子，怒斥着什么，一旁的陈双竟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钟叔皱眉吸了一口烟，觑眼看着对方，问道：“你笑什么？”

陈双不搭理钟叔，笑声愈加大，西乃眉毛一竖，将一把弯刀倒提在手，使刀柄狠狠地砸在陈双的肚子上。陈双捂着肚子痛苦的跪倒在地，他那惹人厌的笑声戛然而止，头顶着青石，半晌缓过气来，趴在地上，用苗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胡警官对我道：“这家伙把龙巫师的身世说出来了，还骂他们……狗咬狗。”

枯木洞的人各个面露惊色，西乃皱着眉头呵斥陈双胡言乱语，没想到陈双将龙正午的亲爹是大巫师一事说了出来。龙正午没有说话。西乃对着陈双又是一阵殴打，他见龙正午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这件事，心中大为不满，对龙正午呵斥两句，龙正午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坚毅，承认了自己是石老太和大巫师儿子一事。西乃等人再看向龙正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便显得十分奇怪，要知道大巫师和草鬼婆偷情生子一事，极为严重，枯木洞想来族规森严，怎容得有人做出这般不伦不类的事情来？倘若真有此事，大巫师和石老太就当受刀山火海之刑罚。

西乃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大手一挥，率领大伙儿来到寨子里的一座八角苗亭。此苗亭分上下三层，幅射八方，飞檐翘角，参差错落，十分壮观。先前我在屋顶上唤天雷劈山鬼的时候，远远看到了这座苗亭的轮廓。

我们刚刚上到苗亭，就从楼下跑来好几个青年，他们向西乃说了好些话，金所长向我和钟叔低声翻译道：“今晚山鬼之祸，枯木洞死了十四个，重伤十三人，伤残三十七人。”钟叔的脸色很难看，沉着眼看着陈双，道：“这家伙罪大恶极啊。下山的时候，必须将他抓回去。”金所长看着我苦笑一声，附和着点点头。

苗亭的柱子上，已经插上了好几支火把，火光亮起，整个苗亭亮敞敞的。

陈双跪在人群最前面，抬着头扫视着大伙儿，人群中好些都是原来支持他的人，但现在他们看着陈双的目光又愤又恨，看起来全部都站在了西乃那边。西乃请寨子里年纪稍长的人到来，虽说是请，但每一位老人都被两个青年架着胳膊抬了上来，大多数人都表现的十分抗拒，但碍于自己被人架住，也是无可奈何。可当他们看到跪在地上一身狼狈的陈双，这些枯木洞德高望重的老人们的脸上，都挂上了一丝既惊且怒的表情。

“今晚，咱们枯木洞遭山鬼袭击，大家都已经知道，全拜他陈双所为。他为了谋取族长之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后山施蛊养山鬼，伙同外人用禁术杀害意见相左的同族，残害同胞，心狠手辣，罪恶滔天。”

西乃在诸位年长的长辈面前说着，金所长给我们大家翻译着。那些枯木洞的长辈们纷纷将头偏开不去看西乃，似是对他所说不甚相信，又不敢当面对他加以指责。西乃对旁边两位青年说了句苗语，两位青年当下跑下楼，隔了一会儿，五六个人抬着一个上身绑满了药带的人上来。这人脸色疲倦，嘴唇惨白，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看上去是受了非人的折磨。

龙正午低声对我道：“你还能认出来不？”我摇摇头，钟叔开口道：“不就是袭击我们的那五个猎人之一吗？被谁打成这样了？”龙正午用下巴指了指陈双，撇嘴道：“就是他。我先前去给你要解药，看到袭击我们的那几个家伙被他的人带走了。多半他是想杀人灭口。”

只听西乃继续道：“这是吴老大，相信各位长辈们都认得吧？”

在场的长辈看到这种情况，纷纷围了上去，有人问吴老大，道：“西乃把你打成这样了？”他们打心底对西乃有偏见，因为在他们的传统里，西乃是不可以竞选族长之位的。吴老大摇摇头，又有一个人问道：“那你被山鬼袭击成这样的吗？”吴老大又摇头。

“吴兄弟，你休息，让我来说。”西乃走到他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是在陈双手中死里逃生。”此话一出，在场的枯木洞长辈纷纷看向地上的陈双。陈双两只胳膊被两个青年反手压在背后，伏着身子昂着脑袋，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

西乃拉过几个青年，让他们说。几个青年中的其中一人开口道：“我们在寨子外面发现他的。和他一起的还有吴老二，陈龙，黄麻子三人。我们救到他的时候，另外三个已经死了，是陈双派人要杀他们灭口的。”这话犹如一颗炸弹，人群中一片哗然。

有个长者满脸痛惜地拉住说话的青年，道：“你之前可是一直支持陈双的？”

青年点头道：“不错，我支持陈长老。但……但我发现这件事，又看到他召来山鬼害人，我……我就决定不再支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