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警官端着步枪冲了进来，脸上表情又惊又喜，叫道：“钟队长！”

钟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向我，道：“咋不听叔的话，还哭鼻子哩？”

我眼中噙着泪水，正要和他说话，他的魂魄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向他的肉体。钟叔惊叫出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时，原神已然是归了位。背后追上来要砍他的猖兵，寒光森然的长剑在钟叔身体上方半寸的地方顿住。他们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我命他们退下，猖兵们举着剑又等了一会儿，再也不见钟叔的魂魄，这才收起长剑直起身，站回了先前自己站着的地方。

钟叔魂魄归位以后，蛊罐中飞出的凤凰不再乱飞，它们一只接着一只从蛊罐里飞出，也不需要草鬼婆的指引，径直没入了钟叔的口鼻。李警官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了，怔道：“这……”龙正午对他道：“石老太在救钟警官，你千万把门守好了，别让贼人闯进来了。”李警官听到这话方才如梦初醒，赶紧端着步枪出去，最后看了眼空中的凤凰，哐当一声将门关了起来。

房间内，第三十五只凤凰飞进钟叔的口鼻后，后来飞出的三只凤凰径直向负伤的胡警官飞去。草鬼婆连忙念咒引导，将飞出来的几只凤凰引回了蛊罐。她喘起大气，眼看就要跌坐在地，我和龙正午同时冲上去扶她，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龙正午说了一句话，后者赶忙将地上蛊罐的盖子拾起盖上。

草鬼婆将重生蛊的罐子交给我，对我说了好些话，龙正午翻译道：“她说里面还有一小半凤凰血，让你一定收好，再也不要给别人用啦。”

“他不是别人。”我看着地上的钟叔，“他是我叔。”

我和龙正午一起将草鬼婆扶着坐在椅子上，我问她的身体如何？她说休息两天就可以恢复了。我点点头，转头去看钟叔的伤情。

我看他腿上被箭刺伤的地方化脓，黑红色的伤口上夹杂着米黄色的脓水，看上去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心中轻叹一声，但刚刚见到他胸口的伤口愈合，我十分确定这东西起作用了。

钟叔胸口的刀伤此时已经看不到了，那愈合后的白色印记也几乎肉眼难见，我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只觉他呼吸均匀粗厚，且呼吸出来气息还有些烫手，不禁觉得奇怪，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就像是刚刚用热毛巾敷过一般，极其烫手。我大吃一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温润适中，不热也不凉，心中纳罕，暗想：“刚刚仅仅一只飞进我的伤口，我就觉得全身燥热了，加上最先前的那只，飞到钟叔身体里的凤凰足足有三十六只，这么多之凤凰飞进去，只怕他现下如沐烈焰岩浆。”随即啧啧摇头，叹道：“可真够他受的。”

草鬼婆看起来筋疲力竭，必须要躺下休息，但里屋睡觉的房间一盘狼藉，这房中已没有能休息的地方。龙正午跑到门前，对着屋子周围枯木洞的生苗喊了一句，生苗们交头接耳，那个之前来给钟叔送药的少女阿玛回了他一句，龙正午冲她抱一抱拳，回头对我道：“那姑娘说她家有地方住，我们过去？”

“就在附近找一家不可以？”

龙正午叹道：“石老太的身份特殊，这些人都不敢接她回家。”

龙正午请了几个汉子过来，将钟叔和胡警官抬上，自己则背着草鬼婆。一行人去了下游阿玛的家里。

阿玛父母过世的早，家中只有她和她的哥哥俩人。来她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央求我们救她哥哥，说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云云。我看她可怜，拍着胸脯说有我们在，让她放心，龙正午还没来得及阻止，我已经向阿玛承诺说一定会救她哥回来。

“你怎么救她哥？”龙正午低声道。

“走一步看一步，她哥要是知道陈双是人蛊，也不会再帮对方。”

“万一她哥是人蛊呢，或许他早就已经死了呢？”

我这一点刚刚确实没想到，沉默一阵，摇头道：“如果他是人蛊，那……那我也没有办法。”说完，我看了眼正扶草鬼婆上床休息的阿玛。

要说西乃也算得上是个合格的族长。他从草鬼婆家离开之后，就一直在组织枯木洞的人警戒，现下枯木洞中的男女老少全民皆兵，陈双可能是人蛊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枯木洞。听说他们在外面救治钟叔的时候，又发现了四个人蛊，目前都已正法，身首异处；草鬼婆石老太的儿子醒来之后，被西乃收拾了一顿，原来他给几人下蛊，也是受陈双的指使，而非他西乃。

此时枯木洞的人三五成群，扛着猎枪，提着弯刀，在寨子里四下巡逻，大家都不敢放松警惕。寨子里每隔一刻钟就要点一次爆竹，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说是山鬼最怕爆竹的声音，它们听到爆竹声，就也不敢轻易地来袭扰。

我们在阿玛家中休息，我在钟叔和钟警官身旁调息打坐养神，李警官、龙正午和阿玛聊着天，三人没聊一会儿，李警官坐在木板地上，靠着墙抱着步枪打起瞌睡。阿玛趴在桌上也睡着了。一个时辰后，当我睁开眼满血复活的时候，发现桌上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底，烛泪摊在桌上，像一汪白色潭水。

我将桌上另外一支新蜡烛点上，滴上蜡油固定在桌上。阿玛趴在桌上，肩头披着的那件衣裳滑落在椅子上，我将衣服拾起来给她披好，回头看了看李警官、胡警官和钟叔，确认三人一切正常，便起身去了里屋。草鬼婆安静地睡在床上，不见龙正午的身影，去了其他几个房间，仍然不见他的影子，心中觉着奇怪，暗想这人去了哪里？当即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周围，上百个猖兵严阵以待，我看着这些家伙，心中欣慰的同时，也为以后要还他们“人”情而感到万分苦恼——几百个猖兵的情，我什么时候还的完？走出猖兵队列，望了一会儿，迎面走来几个巡逻的猎人。他们对我点了点头，我也客气的和他们打了招呼，问道：“看到龙巫师了吗？”几人似是不知道我说什么，我无奈苦笑，跟他们抱拳将他们送走。

“跑哪去了？”

我抬头看了眼天，心想再过一个时辰，天估计就要亮了。

正要回头，余光里似是瞥见头顶空中有两团阴影，仔细瞧去，层层乌云的下方，确实是两团阴影悬在半空。我藏在暗中看着上面的动静，好一会儿，那两团阴影一前一后，向着寨子外飞去。我提起气，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两团黑影在枯木寨牌楼外的一片空地上落下，寨子里的人现在都很疲乏，巡逻的密度和之前相比也是小许多，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上游后山那片，下游的入口这边反倒空无一人。

我怀揣隐身符，暗想若是在这里遇见山鬼，立马用上隐身符逃走。我摸到他们附近，躲在牌楼的大柱子后面，将将能看到空地上的人的轮廓，却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只听先落在地上的那人哼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些许讥嘲之意，道：“你还跟上来作什么？”说话的却是那长老陈双。

站在他对面的人沉默不语，低着头半天没有开口。

陈双哼笑一声，道：“三天后，我若是还见不到我要的东西，那个秘密……”他没说完，但语气中威胁的意味甚浓。

陈双对面的人双拳捏得咔咔作响，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道：“好！三日后，我将东西交给你，但是……那件事，你要向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说话之人，赫然便是那上金牛寨的巫师——龙正午！

“好，只要你将东西交给我，我发誓让这个秘密烂在我的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