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会消失后,老范一把撤下墙上的符纸揉成了一团。
钟叔正要打开门,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钱正会的妻子小声道:“刚刚你丈夫和你们说的事情,不要和外面的人说一个字。我们都知道他是被害的,但凶手是谁,你丈夫也不知道。为了你们的安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们俩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刚刚经历过什么,明白吗?”钱正会妻子抹着眼泪答应了,又叮嘱自己的女儿不可乱讲话,她女儿见她妈神情严肃,当下连口答应,说坚决不与别人提及。
打开办公室的门,公安局长王福生脸色难看地朝里面看了进来。他扫视一眼在场的我们大家,见钱正会妻女平安无事,瞪着钟叔,道:“今天的事情,你给我回去写份报告!”
钟叔却道:“钱正会的遗书呢?”王福生不理他,他又看向王福生身后的一众民警,民警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和他对视。“这件事局里出警的都有谁?”没人回他,他看着其中一人问道:“小李,你也不知道?”
“是……是东城派出所出的警。”一个年轻干警小声回道。
钟叔对他们道:“让他们派出所把遗书送到局里鉴定科,我今天晚上必须要看到。”他走到钱正会的办公桌前,拿走钱正会平日开会用的笔记本,回头向我们道:“我们走。”钱正会的妻女跟上我们一起走了,留下一脸铁青的王福生。
我们把钱正会的妻女送回去之后,钟叔就去了公安局。我问老范我们现在去哪里?老范说去医院那个男人的家看看。
我们换上打更的衣裳,沿着街道走着,老范将他刚刚使过的法咒与我讲了。
这一年多来,他每次做完法,一定会将自己用过的法术和我详细讲一遍,将法术的用法、用途,以及什么时候使用等等都讲得清清楚楚。先前他在钱正会办公室所用就是“召鬼役使符咒”。用这种方法召唤鬼使,鬼使立至。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请来将帅黑白无常,像陈道士那样道行的道士,可能只能请到普通的勾魂鬼使。但寻常情况下,我们很少能用到这种方法,除了遇到那种不愿意投胎,负隅顽抗的家伙;或像钱正会这种特殊的人需要鬼差押解,我们才会用到这个方法。还有老范用过的那面铜镜,那是刻有道家符篆的照妖镜,妖魔鬼怪经那东西照一下,就无法遁形了。
我们边走边说,就来到了城边医院里那个男人的家。我和老范透过小院的大门缝隙,见里面漆黑一片,猜想这家人可能是到医院照顾那男人去了。
老范轻飘飘地飞上墙头,但见我站在下面不动作,道:“快上来呀。”
看着比两个我还高的围墙,我心中犯了愁,道:“我……我上不去。”
老范苦笑道:“提气试试,你筑基都这么久了,这点高度完全不是问题。”
我听完他说的话,眼前一亮,当下运气、提气,身子微微下沉,而后猛地一跃,整个人竟然冲起老高。我差点叫出声来,老范低喝道:“小声点!”我忙捂着嘴不敢出声。他伸手抓住我的脚踝,将仍在向上飞的我拉了下来,道:“后面要好好练习,控制好方向和力度。”说着,他跳下了围墙。
我学着他的样子从围墙上跳下去,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一种大侠的傲气自心中升腾而起,不禁挺直了腰背。老范看看我道:“站那么高干啥?我们现在是私闯民宅,猫着点。”我当下泄气,猫下身子和他往院子旁边的菜地走去。
虽然已经知道那男人是被鬼附身,但那只鬼从何而来却并不知道,老范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来到那男人家院子里的一小片菜地前。送男人去医院的人说他是吃了地里的蘑菇,但按理说城里是绝难生长蘑菇的,我们这边的蘑菇多数是在秦岭山半山腰往上的树林子里才生长着有,山腰往下基本上没有见过,更别说县城的自家小院了。
老范蹲在菜地前,拨开番茄藤蔓,我看到泥土里伸出好些干枯发黑的小手掌,登时吓了一跳,道:“这是……婴儿手?”老范摇头,他从地上摘起一颗递给我,我接过它,见菌盖上生满了像是癞蛤蟆背上那些疙瘩一般的菌囊,就连菌杆也是这般模样,看着十分骇人。
“这叫鬼手菇,”老范沉声道,“这东西只在下界生长着有,不知道为什么长到这里来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里曾经开过鬼门,又或是这里有阴间的裂缝。”
老范从怀中又拿出一张符纸,再次画出一幅“召鬼役使符”,手中掐诀,向前一抛,符咒贴在了围墙上,和先前在钱正会办公室里一样,围墙上亮起一团白光,隔了一会儿,光团里走出黑白无常两道瘦高的身影。
老范上前跟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一通,对方也叽里咕噜和老范说了一阵,但见老范脸上表情难看的紧,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白无常走到我身边,我只觉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邪之气,较之我之前见过的那些鬼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心中一凛,不禁后退开去。对方走到菜地前,手中一抬,我便听到菜地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心中好奇,我蹲下身将番茄藤蔓拨开,但见好些枯瘦的青色鬼手将鬼手菇捏住,一颗颗地拖到了地下去。看得正入神,一只鬼手忽然从地里探出,径直抓向我的脸。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手脚并用,坐在地上慌乱的向后退去。
那鬼手没有继续追来,它冲我挥一挥手,哧溜一下没入泥土不见了影子。我道它在捉弄我,回头去看老范,刚转过脸,见白无常吐着他的长舌头,整张惨白的长脸顶在了我的面前。我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对方像哭又像笑的表情,还有那根既红且长的舌头,我努力地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示好的笑意。老范在身后叽里咕噜叫他一声,白无常的身子立时站直,飘回到了老范的身边。三者交流好久,两位鬼使又进入那团光里消失了去。
我问老范他们在说什么,老范道:“我问他们为何此处有阴间的鬼手菇?二者跟我说前阵子酆都有鬼闹事,是那七位鬼帅的部下,闹得还挺厉害。这里可能就是当时鬼使们平乱的时候,打出的一道裂缝。听他们说,在平乱之后的第一时间里就已经修复了所有破损的结界,那些鬼手菇多半是没有清理干净的东西。”
我又问他道:“你们说的什么话?叽里咕噜的。”
“是鬼话。”但见我撇嘴一笑,老范正色道:“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的意思是鬼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