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考完试,天色尚早,老范晚上才来家里接我,我就去了大爹的诊所找大哥。自从下山之后,我还从来没有和大哥好好聊过,我俩总是匆匆见过就又分开,根本没有时间能多待一会儿。
到了大爹的诊所,大爹正在给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把脉。看到我进来,他扶了扶老花镜,没有说话,示意让我在旁边坐一会儿。我没看到大哥在哪里,就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发起呆来。
我大妈诊所后面的药房出来,看到我“咦”了一声,惊讶道:“青山,你咋来了?”她咧着嘴笑得很开心,走出来一把将我拉住,“听说你和老范学打更去了?打更好啊,打更有国家养着,晚上累了睡一会儿,醒了敲一阵,还怪轻松呢!”
大爹听完我大妈的话,沉着脸白了她一眼,我苦笑着也不接话,忽听大爹咝了一声,道:“你这脉象看上去没啥问题呀。”
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道:“我去县医院查了,也说没啥问题。但是最近两天我心口子疼的要命哩。冼大夫,你就随便给我开点药吃吧!”那人用手摸了摸自己左边心口位置。
我大爹摇头道:“这没看出啥病,给你开药做什么哩?”他用手敲着桌上的玻璃台面,“你到里面来,我给你扎个针灸。”
他转头看向我,问道:“老四,找你大哥来了?”
我跟着他走向里屋“嗯”了一声,道:“大爹,咋没看到我大哥?”
“他到邮政局给我取药去了,估计快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大爹便准备针灸的工作,一边问我过去一年的情况。我见他对我和老范学打更的事情似乎并不太满意,也不敢和他多说关于老范的事情,只能听着他对我爹的抱怨和不满。
“你那爹也不知道咋想的,你大哥这么好个苗子,你爹把他带到工地上搬砖;你娃娃眼睛……”他没到这里,看了眼眼前的病人没有把话说完,“你这种情况去打更,早晚得吓出个毛病来。”大爹摇着头,他露出自己手腕上的一只手表,“再说,咱现在都用这个看时间了,谁还用得着打更的?”我不敢反驳大爹,只能一边听着,一边赔笑。
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按照吩咐躺在了一张病床上,他把穿着布甲子脱掉了,露出一身腱子肉。大爹拿着一根比指头还长的细针,食指中指和拇指捏住轻轻一拧,那针一下子就扎进了男人的肉里去。我看着针尖没入皮肤,忍不住皱皱眉头,正准备移开目光,忽然瞟见那人心口位置似乎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黑气。我向前靠近了点,但见对方心口位置确实有一层好似云雾一般的黑气,看着很是妖异。
“咋?感兴趣吗?感兴趣就来跟大爹学医。”
我没有说话,只见这团黑气深处,有一条通体生满黑、白、黄、红四色花纹的蟒蛇,正紧紧地缠绕在一团肉球之上,那肉球一跳一跳的,竟然就是一颗人的心脏!
我心中一惊,暗想:这不是这人的心脏吗?我死死地盯住那条蛇,接连换了好几个角度,总算找到那条蛇的脑袋在哪里。但见那蛇头呈菱形,头顶生有一只犀牛般的尖角,两只眼睛紧紧地闭着,蛇信子时不时地吐露出来,看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大爹,你瞧见没有?”
我大爹道:“瞧见啥?”我又看向大妈,她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心中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欣喜,暗道:“难道……是我的天眼?”
正想着,眼前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忽然痛苦地呻吟一声,整个人的身子猛地一缩,双手紧紧地按住心口的位置,脸上的表情甚是痛苦。大爹一惊,赶紧让我大妈帮他把男人的胳膊抓住,他们想把男人按住,奈何对方的气力很大,大妈一下子被对方推翻在了地上,我赶紧上去帮忙摁对方的胳膊,却不想对方胳膊一抡,将我一下抡翻出去。
“青山!”
大爹大叫一声。
我大哥这时候抱着箱子从诊所外进来,听到大爹大叫我名字,一个箭步就冲了进来。
“成军,帮忙按住他胳膊!”
大哥丢下手中的箱子,跑上前用力将那人的胳膊摁住。大爹满头大汗,但见自己先前点在对方身上的细针,现在已经针歪七扭八,针口里也渗出了好些鲜血,而那个男人此时面色惨白,眼睛一闭,登时昏死了过去。大爹赶紧给那男人把脉,又掐了一会儿对方的人中,男人仍然不见醒来,一时间也没了注意。
“大爹,这是咋回事?”
我哥将大妈和我从地上扶起来。
我大爹简单将情况说完,大哥又问我道:“青山,你咋来了呢?”
“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我大哥将我的肩头搂住,道:“咋?摔疼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走到病床前,见男人心口上的那团黑雾里,缠绕着心脏的那条黑蛇正昂着脑袋,吐着蛇信子盯着我,好像遇到天敌似的,脑袋昂起来摆来摆去,那双漆黑的眼珠子始终死死地盯着我。
“青山,你刚刚看到啥了?”我大爹看向我道。
我远远地指着那团黑气,道:“这里一团黑气,里面有一条花斑蛇缠在他心脏上。”
大爹和大妈对望一眼,面露惊色,知道我说的话没有假。
自从那次我发烧看到大妈母亲的鬼魂后,大爹和大妈就相信我能看到鬼魂的这件事。后来听说我跟老范打更去了,大爹还跟爹妈生过一次气,说晚上阴气最重,我万一看到脏东西给吓出什么问题,我爹妈后悔都来不及。我爹也不作解释,只是让他俩尽管放心,说正是因为我能看到脏东西,才放我去打更的。后来我大哥几个帮着我爹妈说话,大爹这才作罢没有再提。
“你娃可没瞎说?”
看我摇头,大爹有些紧张,他搓着手踱来踱去,一筹莫展地看着病床上的男子。
我大妈问我道:“娃,现在那蛇在干嘛?”
“它昂起头看我着。”
我盯着那团黑气正瞧着,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道:“小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