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和我在北大街上走了一圈,我觉得我们就是在散步,问他道:“老范,咱们打更的就这样走着吗?”
老范转头看着我,道:“你熟悉整个县城的街道吗?”
“不熟悉,西城那片熟悉,其他地方不太熟悉。”
“今天我就带你走一走大街小巷,熟悉了以后,我们没事的时候就在那里守着就行。”他伸手指了指城中心的一座八角鼓楼。“平日里晚上没有情况的话,我就在那上面坐一晚上。但如果有情况,我就得去处理。”
那地方是县城最高的地方,听我祖奶说,那是唐太宗李世明登基后亲自督建的。过去的时候那地方有八层,但在“破四旧”的时候被红卫兵一把火给烧掉了几层,后来省城文物部门筹资重新修葺了一下,虽然保护下来了,但也只剩下了四层了。
我和老范在城里逛到天黑,我跟老范说我想回家探望爹妈和三位哥哥,老范道:“早上再回去,”他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正是六月初六,天上的月牙弯弯,县城里面暗得很,“我等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九点的时候,下晚班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开始回家了。我们在城中心又喊了一次更后,老范带着我走上了南门大街,经过南门商场,来到县图书馆,老范停在图书馆街对面的一棵柏树后面坐下,目光盯着图书馆的大门,道:“就在这坐会儿。”
我以为老范是走累了,便挨着他坐下,看着城中心方向的鼓楼的轮廓,道:“老范,那鼓楼以前真的有八层吗?”
“嗯。”老范沉吟一阵,表情忽然变得很是难看,道:“过去,那座鼓楼叫‘天师殿’,是太宗修来赠给我们的。新中国成立以前,里面陈放着咱们门派的经文藏典,供奉着历朝历代的列为师祖和皇帝的牌位,新中国成立之后的那场殃及全国的运动,天师殿差点被人给烧了去,我也是被逼无奈,请来雷公雷母降下雷暴雨,将几乎断了我们天师道根基的滔天大火灭掉,不然今天这秦岭山上可就没有天师道了。”
“那咱们在秦岭山里的大院子,是后来才迁上去才建立的?”
“不错。我将没有烧毁的东西全部搬了上去,可算是保全了咱们门派的根基。但是列为帝王的牌位却被烧毁了。”他叹息一口,看了一眼长街,道:“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街上一个人提着一只塑料袋,当对方走到路灯下的时候,我才看清这人——竟然是图书馆退休的馆长老李。
“老李?”
老范道:“等他进去,咱俩再跟过去。”
老李走路的时候左顾右盼,似是怕人发现自己。我不禁起疑,心想这么晚了他跑这里来做什么?老范又为什么把他盯上了?
我们看着老李,他先在图书馆门前台阶下的一棵树下站着抽了杆烟,等附近再也没有晚归的人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摸上台阶,从裤子口袋取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锁在图书馆门上的锁,悄无声息地将绑在门把手上的铁链取下,而后侧着身子迅速走了进去,关门的时候,他特意将头探出来,确定没人发现自己后,这才放心地关上门进去。
“走,跟上去。”
我跟在老范身后,做起事来的他身轻如燕,速度极快,一步跨出,另一步落下,已是在丈许之外的地方了。我心生佩服,跟在他身后,学着他的模样奔了出去。此时的我虽然身法还没法和老范比,但经过了一年的锻炼,脚力已甚是强劲,提起气来跨出一步,竟然有半丈之远,如若身怀轻功的武侠一般,遂大喜,心中幻想着自己是大侠,三两步跨过马路,跟在老范身后悄悄摸摸地来到图书馆的门前。
图书馆的面积很大,连同地下层,全楼共有四层,最下面的一层是县档案室,里面储藏着我们这里历朝历代的县志,还有其他珍贵的地方历史文献。一层往上就是图书馆,里面收集着全世界的文化名著,还有各种专业的工具书。二哥就在这里办了一张借书证,他没事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就是这里,我和三哥跟他来过一次,但图书馆的管理员嫌我和三哥吵,把我们俩赶出去了。后来我就再没来过这里。
老范伸手推了推门,里面传来一阵铁链响动的声音,知道老李从里面将门反锁起来了。他和我绕到图书馆后面,发现图书馆整栋楼都是黑灯瞎火的,想必里面的人也都下班走了。老范见三楼有个窗户的窗子没有关,他拉住我的胳膊,道:“我们从那里进去!”说完,我只觉胳膊一紧,身子瞬间离地。
我被老范提着直直地飞上了那个窗户,他一手吊在窗子弦上,另一手将我顺手一丢,我整个人穿过窗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而后猫下腰不敢站起身。老范从窗子里一跃而进,站在我身后环视一周,但见这里是一间办公室,道:“起来吧,这屋子没人。”
老范拉开办公室的门稀开了一条缝,确定外面没人,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三楼的过道里漆黑一片,安安静静地什么也听不见,但我隐隐感觉这栋楼里阴冷阴冷的,明白这栋楼不对劲,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老范压着声音,笑道:“感应到了?”
我“嗯”了一声,道:“这里面有脏东西。”
我们在三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老李的身影,便顺着东面的楼梯,准备下到二楼去。刚刚走上楼梯,一大股烧黄纸的浓烟扑鼻而来,老范抬手扇了扇浓烟,从楼梯缝里看下去,指了指下面,悄声道:“在地下室。”
我探头往楼下看,只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下面冲了上来,确定了楼梯下面有鬼,疑惑道:“老李咋跑这来烧纸来了?”
我看眼三楼的图书室,心想这里到处都是书本,老李点的火可千万别把它们引燃了才是。我们听到他嘴里正在说着什么话,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轻缓,一会儿又大喊一声,好像在和人争论一般。
我和老范悄无声息地摸下楼,快到一楼的时候,我们总算听清了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