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老范领我进到院子深处一间陈满了古籍的书屋之中,里面尽是古籍,我问他道:“师父,这都是些啥?”
老范道:“你想学的神通法术的秘籍呀!”
我看着古籍上歪歪扭扭的字,道:“可是……可是我也看不懂这些字呀。”
老范嘿嘿一笑,和我穿过一扇暗门,进到一间烛火明亮,依然摆满了书籍的石室里,道:你先把这里的书背熟了,外面的那些书我们再慢慢来学。”
“我自己学吗?”
老范摇摇头,道:“你要像我一样聪慧,倒也能无师自通。”他又给我抱来一大摞的书籍放在桌子上,道:“学神通法术之前,你要先把这些经书背熟。”
我看着桌子,只觉得头昏脑涨。眼前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十多本经书,经书少的只有一两篇文字,多的竟然有半指多厚,我抓耳挠腮,问道:“这么多全部都要背下来?”
“那倒不用。”老范将桌上的一张经页拿给我,道:“一些经文需要了解,或是熟读,但有部分经文必须要会背,比如这部《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它是咱们做法超度亡魂时常念的一种经文。这些必须会背的经文,你无论如何都要背下来。”他见我眉头拧成了一团,笑道:“不用心急,一两年就全记熟啦。”
往后的半年,我每天除了站桩打坐,还要拿着经文诵读,当我将《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反反复复念了一百遍后,心中豁然开朗,大致也理解了经文里的意思。有了如此收获,自己也更加积极起来,到了八月,我已经能背诵八九篇字数高达五千字的经文。老范对我的记忆力大加赞赏,道:“以你的天资天赋,最多再过半年,我就可以给你授篆啦。”
这年七月,我已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年。
这天晚上,老范将我拉过来,笑眯眯道:“从今天开始,你晚上跟着我打更,白天去上学,晚上闲暇的时候,我便教你神通法术。”我一听终于能学法术了,心中大喜过望,在院内又蹦又跳起来。
我问老范道:“师父,那我明天就能下山了?”
老范“嗯”了一声,道:“往后你就能经常看你的家里人了。只是不上学的时候,你还是要和师父上山来。”
当天晚上,我就随老范去打更了。
一年没有回到县城,县城里的变化极大。过去的一年,我每天从老范嘴里听到县城有哪些哪些的变化,始终是不够直观,现在终于亲眼见到,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
我下山的时候,穿着一身老范给我做的青布长衫,老范则穿着平日里打更的黑色衣服。他让我拿木梆,他自己拿铜锣,我俩慢悠悠地走在长街上。他让我把最近背下来的几篇经文背一背,我一字不差的得意的背诵出来,我背诵的过程里,他捋着长须笑容满面,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
我们由县城西门而入,走上北大街,老范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我看他时不时地抬头看天,便问他道:“你为什么老是看天?”
老范道:“我平日的习惯。晚上打更的抬头看北斗星的方位,到时间了就该喊更了。”
我佩服的紧,又道:“那遇到了阴天,你咋看时间?”
老范嗤鼻一笑,将自己的手腕露出,把戴在手腕上的北京牌手表举到我面前晃了晃,道:“阴天我就看这个。”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手腕上还戴着一块表,想到他这个古代人竟然比我们这些现代人还要时髦,我是羡慕又嫉妒,厚着脸皮,道:“老范,我也想要一块!”
没想到老范很大方,道:“没问题,下回我让你钟叔和北京的领导申请一块给你。”
我们走上北大街,老范把手腕抬起来看了一眼,道:“七点了。”说着,他敲响了手里的铜锣。
“咚!——咚!”
“咚!——咚!”
“咚!——咚!”
三声锣响,老范扯着嗓子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陕北七点的天,太阳尚且挂在天边,县城里大家的夜生活也还没有正式开始,大街上人来人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老范的这声喊更给吸引了过来。过去的时候,街上的人看到老范喊更,会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他;现在大家看到老范,各个面带微笑,还跟老范打招呼,道:“老范,上班了?”
老范很有礼貌地回他们,道:“上班了,上班了,政府的工资不能白拿不是。”
“你打更咋还把孙子带出来了?”
“这是我徒儿,等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徒儿就来接班。”
“嗨哟,这娃真有出息!”
那些人嘴里这样说着,但我分明看到了他们眼底的一丝不屑。
我们走了没多久,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喊道:“冼青山?”
我一回头,喊我的竟然是一年级时班里的那个学习委员刘晓红。
她戴着红领巾,手里卷着一本书走上来,道:“我听老师说你休学了,”她以一种藐视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和老范,“休学了跟上老范干打更这行当了?真有出息。”她说这话的语气和之前那些大人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明显是在挖苦我。
我在山上苦修一年,对她说得那些带着刺儿的话,根本不放在心上,但让我火冒三丈的是她看着我师父老范的眼神显得十分不尊重,我也十分不友好地回道:“咋?你这个鸡毛干部找我有事?要不今天我到你们窗子下面敲一晚上?”
刘晓红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刷地一下就变了,冲着我狠狠地哼了一声,道:“你敢去,你去了我砸烂你的头!”
我冷笑道:“你倒是敢呀,咱派出所保准把你抓进去吃几天牢饭!”
刘晓红似乎知道现在打更的在县里是“名正言顺”的正经工作了,涨红着脸白了我一眼,转过身快步走了。
“自讨没趣!”我对着刘晓红的背影喊道,她回头来指着我骂道:“臭打更的!”
我还想还嘴,一直在旁边听着我和刘晓红对话的老范苦笑一声,拉着我的胳膊道:“别说了,别说了,走吧。”我白了刘晓红一眼,也不再搭理她,跟着老范沿着北大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