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这是做啥？”

老陈左右看了眼值班的同事，脸上显得很是尴尬。他想把妈扶起来，但妈拖住他的大腿，他也动弹不得，只得弯下腰将我先抱起来，安慰道：“小朋友不哭哈，乖，不哭哈。”

这时候，从二楼走下来几个人，最前面的一个又高又壮的中年人看着我们，道：“老陈，这是干啥呢？”他的声音深沉有力，中气十足。

老陈看到来人，赔着笑道：“钟队，这是冼红星的家属，非要见见冼红星。”

那位钟队看上去四十来岁，发丝花白，长相正派，我第一眼看到他，感觉他就是《水浒传》里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转世。他给我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这种人天生就适合当警察，因为犯罪份子一看到他们，立刻就要全盘招供。

我妈看他好像是老陈的长官，爬起身走向钟警官身前，正准备给他跪下时，那钟警官身手极快，一手抓住妈的胳膊，又伸出脚在我妈的膝盖上一垫，我妈整个人被托起，直直地站在众人身前。

“大妹子，这可使不得。你有啥话你好好说，咋还要跪下了？”

妈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道：“领导，我们冼红星没有犯事，你把他放了吧……”

钟警官面露难色，道：“大妹子，你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你丈夫说他昨天晚上在道上碰到过工友，那个工友可以给他作证，我已经派人去找人了，最快今晚就能有结果。你们先回去吧。”说话间，派出所大门进来几位年轻的警察，其中一人道：“钟队，没找到人，只有明天去一趟了。”

钟警官看了眼我妈和我，道：“听到了吧，又没找到人。明天再说吧。”他们一行人就准备离开，我妈挡在他们面前，急道：“领导，领导，我娃说在西市路看到方来财的鬼魂了，你们跟我们去一趟，如果又见着了，你就问他是谁害死的他！”

老陈挡在我妈面前，有点恼怒，道：“胡言乱语，钟队，你别听她胡说。”他回头对那位女警官道：“小刘，你送他们出去。”

刘警官伸手拉住我妈的手，那钟警官叹息一口，制止道：“算了算了。我开车跟他们去一趟，我看大妹子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反正也顺路经过那边，你们忙自己的吧，老陈，你和哥几个早点休息，后面几天还需要所里兄弟们的帮忙。”

我们和钟警官从派出所出来之后，坐上了他的吉普车，昨天晚上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能坐上一次汽车，今天就让我圆了这个愿望。

钟警官告诉我们，他是县公安局的刑侦队队长，名叫钟天勤，昨晚接到西城街道派出所民警的电话，说这边发生了命案，就连夜过来开展刑侦工作了。昨天审问了爹一宿，也没问出个门道，依我爹的口供和表现来看，他觉得我爹多半也不是杀人凶手，只是现在几条不利的线索都指向了我爹，他们按照程序也是不敢放人。

我跟他说道：“叔，我知道是谁害死的方来财。”

他掌着方向盘目不转睛，道：“谁？”

“西城外边的那个老槐树下，那里有个女鬼，就是那女鬼把方来财害死的。”

他听完我这话，回过头来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我没说谎，我也不怕他，他怎么看我，我就怎么看他。我妈在旁道：“钟警官，你相信我娃。我娃打小就经常能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他描述起来，那些东西还怪吓人的。前几天，他还看到他大娘老母亲的鬼魂了！”

钟警官看着我妈，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之色，回过头继续看着前面的路，问我道：“那你见过的女鬼长啥样？”

“白衣服，长头发，”我嘿嘿一笑，“长得还挺俊。”

我妈扇了我胳膊一下，骂我道：“小不正经。”她望着钟警官道：“这娃前天晚上回来就发烧，肩头上还有个手印子，青色的，吓人的很，最后是他爹去请陈道士来作法了才消下去的。”我见钟警官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但他没有接母亲的话。

我驳斥道：“不是陈道士给我治好的，是老范来给我治好的！”

吱！……

我们坐的吉普车急急地刹在了路中央，车头前面有两个妇女正横穿马路，她们嘴里骂骂咧咧地，似乎因为钟警官的突然刹车把她们吓到了，正在向着我们发泄着不满。

“老范？哪个老范？”

“就是打更的那个老范。”

钟警官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而后嘴角挂上一丝饶有深意的微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我们三个经过我看到方来财鬼魂的地方时，钟警官也没有停车，我问他道：“方来财的鬼魂就在那里面。”

钟警官回头看着我指的方向，摇下主驾驶的玻璃，眉头一凝，道：“这里？“他停下车，将车往回倒了一点。

“就在那里面，你开进去瞧瞧。”

我使劲抓住妈的手，妈知道我怕，将我搂在她的怀里。

钟警官将车头调转，开进了巷道里，车开的很慢，大灯的光亮随着地面的凹凸起伏而晃来晃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灯前面的路，开出没多远，我忽然觉得四周的温度骤降，那种熟悉的阴森冰冷的感觉又来了！

“左边，左边的巷子！”

我拍着钟警官的座椅激动的大声喊叫着。他也被我吓了一跳，慢慢地将车头转进去的时候，车大灯照到了一个浑身鲜血的青年——方来财！

“还在那，就在那！”

我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钟警官打开车门走下车，在巷道里面从外向里走了一遍，走回来的时候道：“你确定你看到了？”

我抬起头刚要回答他，但觉我所在的后座窗子外面，有人正站在窗口在向里看。我一回头，正和那满身是血的方来财对上了眼，我“哇呀”一声惊呼，发疯般地躲向另一侧，母亲也被我吓到了，紧张地望着窗外，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我娃的身子好冷！”我妈对钟警官惊道。

钟警官也觉奇怪，走到窗边伸手摸了摸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和脖子，诧异道：“这像是从冰窖里出来的啊！”他也有点紧张起来，回过头四下看着，但什么也没有看到，但我相信，他现在可能多半已经信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