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早点回去光线好,让妈瞧出了我脸上的淤青,便一步换作三步走,慢悠悠地在街上晃荡。我抬起头,望着长街上匆匆忙忙的人,心里面只觉烦躁的很,此时太阳西落,已是傍晚,天色也暗了许多,我想再过一会儿天色彻底暗了,妈一定看不到我脸上的淤青。就在这时候,我忽然觉得右侧的巷道吹来一阵冰冷的阴风,这种冰冷的感觉,和我在大槐树下见到女鬼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吓了一大跳,猛地转头,看到一个人正背对着我向巷道深处走去。我看他低垂着脑袋,步伐显得很沉重,走路的姿势也是非常奇怪,心中一惊,暗道:“他莫非是个……鬼?”这种情况我本该立刻走人,但自己的混账脾气让自己一定要确定一下,那人到底是不是鬼。
我站在巷子口,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妇女下班回来,她们有说有笑,转进了我面前的巷道里。我小跑着跟在她们后面,快过第二个路口时,其中一个妇女转进了左首边的小巷,那阴冷的寒风也自那小巷深处传了出来。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墙角的位置露出半边脸向里面看,只见先前看到的那个人正站在道中央,那妇女似是没看到他似的,骑车的速度丝毫没有放缓,竟径直穿过了那人的身体!我捂着嘴巴,悄悄地将头缩了回来,镇定镇定心神后,我又探头出去看,只见那“人”仍然站在道中央,隔了一会儿,他开始慢慢地转过身,我看到他的侧脸之后,登时把我吓得个半死——那“人”竟是已经被人害死的方来财!
我向着巷道口飞奔起来,边跑边叫,声音之惨烈,吸引了好些人在路口驻足观望。我巴不得现在多来一点人,因为人越多,我越觉得安全,等我跑到了他们之间,这才停下了自己的喊叫,他们中有位阿姨问我在叫什么?我怕被人说我是神经病,就回答他们说我是叫着玩的,结果那阿姨斜着个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撇着嘴骂了一句,道:“神经病。”
回到家的时候,妈一脸愁容,问其缘由,竟是爹还没有被放回来。
三哥看到我鼻青脸肿的,将我拉到一旁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将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三哥嘿嘿冷笑几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放心,这事情三哥给你解决,谁他娘的敢欺负你,我就叫他趴下来喊爷爷!”
吃晚饭的时候,我跟大家说我在西市路的一个巷道里看到方来财的鬼魂了,大家都吓了一跳。大哥问妈要不要请陈道士,妈皱着眉头没有回答,我害怕妈担心我出事,就说我看是看到了,但是我跑的也快,没有让他发现自己。没想到我妈和我说道:“吃完晚饭你和我去派出所看看你爹,你把你看到的东西再和昨天那个警察说一下,如果他们相信,那最好了,如果不信……”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息一口。
晚饭后,妈领着我去了趟派出所。
进到派出所大楼,值班的民警听说我们是来看杀人嫌犯的,当即说要跟上面汇报一声,让我和妈坐在大厅的凳子上等一会儿。我坐在条凳上,望着面前的一面照片墙,认出昨晚去家里找爹的那几个民警。
“冼红星的家属,你们进来吧。”
我听到楼道里面有一个女警察喊道。妈牵着我的手,沿着一楼楼道往里走去。
我们在一个房间看到了昨天带爹回来的那个领头的警察,他招手让我们进去,道:“这么晚了咋还过来了?”
我妈说:“我能见见娃儿爹吗?”
那警察摇了摇头,道:“程序上不符规定,为了防止串供翻供,家属在嫌犯羁押过程是不允许探视的。”
“首长,您贵姓啊?”
那警察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首长,我姓陈,叫我老陈就行了。”
我妈点点头,道:“陈大哥,我家孩子他爹,啥时候能放出来你给我个数,昨天说今天就能回来,但今天马上都要过去了,你咋还没把他放回来呢?”
老陈抽了一口手里的纸卷烟,语重心长道:“大姐,办案审讯是需要时间的,我们的民警要分析口供,结合实际情况作出判断才行,哪有那么快嘛。我昨天说如果冼红星没有犯事,我们调查清楚就会放他出来,但他现在有作案动机,作案时间,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嫌疑大的很呐,我们不能轻易放人呀。”
“作案动机?啥作案动机?你咋一口咬定是我家男人犯事的?”
老陈显得有些无奈,叹息一口,道:“我们接群众举报,说方来财死之前说过要找你们冼红星报仇,说要杀你们全家,是不是?”我妈点点头。他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又道:“冼红星自己也承认了,他和方来财老爹有过矛盾,也和方来财结过仇。我们不能排除冼红星为了防止方来财来报复而先下手为强的可能,所以目前,他的嫌疑是我们排查对象里面最大的,我不敢轻易放人。”
我妈这时候已经落下眼泪来,房间里的那位女警察见状,给我妈递来一张巾帕,道:“大姐,你也别哭,如果他没犯事,最多几天就回家了。”我妈听完点点头,沉默一阵,她红着眼睛道:“我这娃说在西市路上看到方来财的鬼魂了,你们要是方便的话,我们带你们去见见方来财的鬼魂,你们听听他本人说,到底是谁把他害死的。”
老陈和女警察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老陈看向我道:“又是你。”他在我的脑袋上弹了个脑袋崩,痛得我“啊呀”惊叫一声,他用手使劲揉了揉我的头,道:“小朋友不许说谎,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一天天净瞎说。”他站起身,和我们说道:“天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说完,他就往门口走。
我妈心中一急,跪下来将他的腿抱住,哭道:“大兄弟,你就帮帮我,你跟我家娃去看一看,去听一听,我家男人一辈子遵纪守法,不会做这种伤天理的坏事……”妈哭得样子很伤心,我也忍不住跟她哭了起来。
一时间,派出所里尽是我们两人的哭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