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和四春辗转了两天,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家乡——下洼子!
虽然相隔了三十年,下洼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两个人沿着记忆中的道路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那些曾经淹没在岁月长河了往事,又重新翻腾着进入四春的脑海里,她不由的微微发抖 ,攥紧了拳头!
拴柱伸出手,把四春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从栓柱手上传递过来的温热,让她的心里重新鼓起了面对过去的勇气!
两个人站在昔日的家门口,心里不约而同的升起一阵恐慌。
两间茅草房已经摇摇欲坠了,墙上裂开的缝隙能伸进一个拳头去。房顶上长满青苔。几只麻雀从房檐底下钻出来,叽叽喳喳的叫着飞走了。
曾经干净的连一根草棍儿都没有的院子里,荒草没膝,荒凉的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由的一紧,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自己真的回来晚了吗?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两个人身边走过, 一边走一边回头打量,见两个人傻呆呆的站着,忍不住又走了回来!
“你俩找谁呀!”年轻人很好奇,大老远就看见这两个人抱着孩子站在这,一直傻望着。
看这个人的年纪,拴柱当年离家的时候,不是没出生就是还小。所以他压根不认识栓柱和四春。
拴柱听见问话,赶紧搭腔:“这家里没有人吗?”
“有啊!”年轻人一脸惊讶:“看你俩面生,外地的吧?要是口渴了,累了想歇歇脚 跟我走吧 ,我家离这也不远!”
年轻人用手指了一下:“过去三家就到我家了!”然后又好心提醒他:“这家人就是泡臭狗屎,人都绕着他走,除了不干人事,啥事都干!从打我记事起,他有一只手就没手指头!后来半夜敲寡妇门,又让人打折一条腿,这两年是吃大锅饭把他救了,要不早饿死了!”
年轻人见栓柱听的认真,又接着说:“这李拴根有个本事,他能一连多少天不出门!没准这阵正在屋里挺尸呢!”
拴柱听年轻人说了半天,也没提到他娘,心里更着急了,拉着小伙子赶紧问:“他娘呢!他不是还有个娘吗?”
“你说李寡妇啊!”年轻人一拍大腿:“可怜!”
两个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栓柱不自觉的手上加了劲,声音都打了颤:“她还活着吧?”
年轻人咧了一下嘴,低头看看栓柱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活着呀,让她闺女接走好几年了,前两天我还看见她在这门口转悠呢!”
栓柱松开抓着那人胳膊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巧珍家离下洼子只有三里地。现在走,用不到天黑就能赶到!
四春把孩子放在栓柱的后背上,三个人急忙离开下洼子,奔巧珍家去了。
四春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面对栓根了 ,三十年了,他不但没变好,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
栓柱的心情和四春一样,虽然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对大哥的怨恨,也慢慢的淡了,但打心眼里,他还是不想看见这个一奶同胞的亲兄弟。
只是苦了他娘了,再混账的儿子,娘都忍不住牵挂他,要不她也不会时不时的在门口转悠。
孙家还在原来的地方住,那时候,好像一个地方就能住一辈子,房子要是倒了,宁愿原地再起,也不愿意另外换个地方住。
所以时隔三十年,拴柱还是很容易找到巧珍家。
正房三间,西厢房一排,墙皮用黄泥抹的溜光,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就连院墙上的篱笆杖子都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家。
大门敞开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在门口跑着玩,两个人自顾往院子里走去,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拦住了:“你俩找谁?”
四春蹲下身问:“这是李巧珍的家吗?”
小男孩上下打量了四春几眼,冲着西厢房大声喊:“娘,有人找你!”
“谁呀!”随着一声问话,巧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天已经有点擦黑了。她满脸疑惑的走到两个人面前,嘴里还一直叨咕:“这么晚了,谁找我!”
三十年了,巧珍也变样了,比以前瘦了,也难怪,这几年挨饿,吃不饱,哪里都看不见一个胖人了,都瘦,一脸菜色。
巧珍虽然变了样,黑瘦,眼角也有了皱纹。但栓柱和四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栓柱把背上的余生抱下来,放在地上,让他挨着自己和四春的腿边站着。三个人静静的看着满脸疑惑走过来的巧珍。
巧珍走到两个人的面前,审视的看着两个人,她脸上的表情慢慢的由疑惑变成了惊喜。她转过身,冲着屋里大声喊:“娘,我二哥和四春回来了!”
随着这句喊声,巧珍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流了满脸。
房门又一次打开了,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板挺拔,头上的白发一丝不乱,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洗得泛白。但还是平平展展。
李寡妇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忍受自己邋遢,到什么时候都一样的清爽干净。
巧珍的男人搀着她一只胳膊,老太太轻轻用手拨掉了。她一个人静静的,一步步稳健的走过来。
栓柱和四春同时叫了一声娘,飞身迎了上去,老太太一个趔趄,被后面紧跟着的巧珍男人扶住了。
两个人扑到娘的身前,一人抓住她一只手,双双跪倒在地:“娘,我们回来了!”
李寡妇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在两个人的脸上轻轻的抚摸着,她咬紧嘴唇,努力装出坚强的样子,但眼泪还是不听话的一滴滴落下来,滴落在两个人的脸上。
李寡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回来了,回来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老太太伸出手,把两个人扶起来,三个人抱在一起,再也控制不住,哭做一团。
孙家大大小小几十口人,都出来了,个个含着眼泪注视着这场三十年的骨肉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