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珍抱着余生,一边抹眼泪,一边劝说:“娘,别哭了,二哥和四春回来是喜事啊!应该高兴才对呀!”
李寡妇连连点头:“高兴,高兴!”但脸上的泪擦干了又流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一辈子刚强,却抵挡不住重见儿女的激动心情。
巧珍的男人孙有把几个人让进屋里,才问了一句最关键的问题:“你们三个人还没吃饭吧?”
他这一问,两个人才感觉饥肠辘辘,早上吃了点从家里带来的干粮饼子,中午,归心似箭,都忘了饿了,只给余生吃了点。到现在早都饿了。
孙有走出屋去,四春看见他的腿瘸的比以前厉害了。以前不细看,看不出来,现在明显走路一瘸一拐的!
孙有出去没一会,拦住四春的小男孩跑了回来,支起墙角的梯子,蹭蹭几下爬了上去,把挂在房梁上的两个布口袋扔了下来。
看见房梁挂东西,四春不由得想起了巧珍当年偷吃油滋拉,旮瘩揪挂铁钩子上的事,几个人都笑了,才算把这股悲伤的气氛缓和过来。
俩个布口袋里分别装着豆饼面和苞米面。
巧珍小声的说:“自从归了大集体,孙有因为腿脚不好,就去生产队喂牲口去了,队上有个木匠活也是他干。”
“队上喂牲口的豆饼和玉米面,他就偷摸的放在贴身的衣兜里揣回来点,给孩子们熬点粥喝。
说起偷东西,四春又想起和李寡妇一起偷青的事,忍不住又发了一阵感慨。
巧珍用苞米面和豆饼熬了几碗粘呼呼的粥端上来:“今晚上对付吃点,明天就能上食堂打饭了!”
孙有笑了:“食堂的伙食还不如这个呢!”
栓柱点点头:“哪都一样,这年头,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
李寡妇和巧珍都知道,栓柱寻找四春不容易,两个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遭了多少罪,这些年在哪安的家。
心里有好多话想问,又怕翻出那些陈年旧事,那好不容易愈合起来的伤疤 ,再一次被血淋淋的揭开。
所以娘俩心里有再多的疑问,都忍着,不去问,接过四春怀里的孩子,李寡妇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在问了,都过去了,只要现在他们两个人过的幸福,还有啥比这个更重要的呢!”
怀里的孩子三分像四春,却有七分像栓柱,不用问,都知道,两个人现在是在一起了。这是自己的亲孙子。
四春问了一下巧珍的婆婆,印象中她可是和蔼可亲,对巧珍很好的!
巧珍叹了一口气:“过世有几年了,老人一直把我当亲闺女一样!”
把自己的几个孩子叫过来,分别介绍给栓柱和四春。
巧珍和孙有一共生了六个孩子,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找了婆家出门子了。家里这四个,老三,老四,老五是儿子,老六是个闺女!
老三十六,老四十二,老五八岁,小闺女六岁。
老三和老四别看是男孩,很腼腆,叫了声舅和姨以后,就笑着站到一边去了。
八岁的老五一直挠头,最后忍不住问巧珍:“不是应该叫二舅妈(二妗闷)吗?咋叫姨呢!”
他这一问,把巧珍都整不会了,不知道咋向孩子解释了,干脆使劲照着屁股拍了一巴掌:“让你叫啥就叫啥得了!哪那么多废话。”
小老五一个高蹿到炕上,用手托着腮帮子听大人说话,再也没出言打岔!
李寡妇把余生放坐在膝盖上,让他叫奶奶。余生回头看看栓柱,又看看四春,见两个人都笑着点头,他就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奶奶。
这一声奶奶把李寡妇的心彻底融化了,一辈子吃过的苦都被这句奶声奶气的童声化作了蜜糖,一直甜到了心窝里。
她把孙子搂在怀里,脸贴着脸,都不知道咋稀罕好了。
巧珍拉着余生的小手说:“叫姑姑!”
余生把自己的小手从巧珍的手里抽出来,摆愣着手指头数着:“四姑,六姑,七姑!”他把拇指,中指和食指紧紧攥住,然后歪着小脑瓜问:“你是几姑?”
巧珍咯咯笑了:“这小玩意可真聪明,像个小大人似的,我是你亲姑姑!”
于是小余生就咯咯笑着叫亲姑姑。巧珍又逗他:“你几岁了?”
“三岁!”
“你姓啥呀!”
听巧珍这么逗孩子,四春看看栓柱,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果然,余生说:“我姓刘!”
“不对!”巧珍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只认为是小孩子说错了,她忙给余生纠正:“你咋能姓刘呢?你姓李!”
“我不姓李,我就是姓刘!”四春一看余生犯了犟劲,赶紧把他抱过来:“余生,有尿吧!娘领你尿尿去!”
看四春把孩子抱走了,栓柱连忙转移了话题。
巧珍和她娘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产生了疑惑。本来小孩子记错了自己姓啥,这很平常,但四春和栓柱的表现就有点不对劲了!
明明就是栓柱的亲儿子,为啥会姓刘呢?
四春把余生领回来以后,和栓柱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充满了无力感 ,两个人早都商量好了,回来不提拉帮套的事,也省的让老人伤心难过。
没想到千算万算,却漏了一算,三岁的孩子最是说实话。
第二天中午,巧珍领着栓柱和四春上食堂领饭。那时候经常有逃荒的上东北投亲奔友,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凡是谁家来了亲戚,都可以上食堂多领一份,谁出门也不能背着锅不是?
但得让人看见,你家确实来了客人,避免冒领。
李寡妇看见四春和栓柱跟着巧珍走了,赶紧把余生抱过来问:“余生,告诉奶奶,你娘叫啥名呢?”
“四春!”
“那你爹叫啥名呢?”
“刘俊!”
余生记性出奇的好,啥事教过几遍就能牢牢记住。自从他会说话开始,来喜和光宗就教他,家里的几口人姓啥叫啥,所以他都知道。
听刘俊这个名字从余生的嘴里说出来,李寡妇彻底蒙圈了。她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问余生:“那刚才抱你的人是谁呀?”
小余生又咯咯笑了:“他是李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