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曦伸手触碰，萧皓月的脸上有温度，他的泪痕是滚烫的，呼吸是粗重的。

与她梦中所见的人不同，如今的萧皓月活生生地蹲在她面前，血泪盈襟，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曦儿，你总算醒来了。”

赵云曦坐在轮椅上，缓缓抬头，视线扫过二人的身后，那是一棵梨花树，是紫宸殿前的梨花数。

也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一棵梨花树。

“阿月哥哥，今年的梨花开得可真好。”

赵云曦沉睡了将近一年，一直是萧皓月伺候陪伴，赵义被赵恪善抓捕后，一直囚禁在天牢之中，只是这一次真的再无转机，待秋后问斩。

赵云曦是在次月见到的郑琴。

这一次她的情绪异常平静，赵恪善的病好了，陪同她一起来了慈宁宫，却没有进殿。

他说觉得郑琴恶心，哪怕是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深为厌弃。

赵云曦独自入了殿。

短短一年不见，郑琴已是满头斑驳，虽然头顶还戴了几只钗环，但慈宁宫何人不知，这个太后如今已经成了最无用之人，哪怕是路过的野狗都不会多看一眼。

“太后。”

她站在殿中央，轻唤了一声。

郑琴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身，竟有些欣喜，从远处跑了过来，“羲儿！你来了！羲儿，你帮帮伯母，如今陛下只听你的，你三伯他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求你让陛下别杀他。”

赵云曦轻笑了两声，缓缓退后。

“太后，你说陛下只听我的，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只听我的吗？”

这话让妇人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赵云曦走到一旁，对着铜镜，看到了与原先的相貌有七八成像的面容，指着自己的脸道：“别人见了我多少都会说一句像，可你竟连想都没有想起过吗？”

郑琴打量着她这张脸，不明所以，“羲儿，你在说什么？”

“母后，哪怕午夜梦回，你都没有梦见过我吗？还是说，你早就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赵云曦逼近，郑琴吓得往后跌坐，不断退后，“鬼！你是鬼！”

“鬼……”

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郑琴，“我多希望自己是厉鬼，来找你索命，这样我至少能下得去手。

郑琴，从前别人都说我像你，可如今我才觉得，我与你一点都不像，你可以纵容情夫将我杀死，我却不能手刃你，依我看，我这心软的坏处倒是与父皇一般无二。”

“你父皇？”郑琴面上是恶毒的笑意，精神已经癫狂，“我本来就与阿义有亲事，我本该是阿义的妻子。

是你父皇横刀夺爱，你是他的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贱人！”

换做从前，赵云曦心里或许还会有些悲伤，如今只剩下麻木，“郑琴，你总以为我掌权是因为对权势的渴望，却从不知我是为了保护你和阿恪，我害怕你们受欺辱，更害怕父皇留下来的江山成了他人手里的玩物。”

郑琴微怔，她继续道：“从前，我以为你是不喜我是女儿身，所以加倍努力的处理政务，希望你眼里能有我。”

“可慢慢我才明白，不是因为什么男子女子，就算我是男子，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因为我是父皇的孩子。

就连对待赵若楠，你都视若己出。”

赵云曦睨着她，心内是深深的厌恶，“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亲？郑琴，我真的好恨你，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不得好死。

但是我又下不了手，因为我深知父皇从前是多么的深爱你。”

“住嘴！”郑琴撕扯着她的衣襟，哭吼着发狂道：“不许你提他！你是我的女儿，你怎么能提他！

就是因为你们父女俩感情好，我每每看着你，都好像看到了你父皇，我真是由心而发的觉得恶心！”

赵恪善听到动静，一把推开郑琴，将赵云曦护在怀里，“阿姐，你没事吧？”

郑琴指着赵恪善，嘶吼道：“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大牢里的是你亲生父亲，你难道要做出这种背弃人伦的事情？赵恪善，放了赵义！”

赵云曦深吸了一口气，按住了赵恪善的手，转头对郑琴道：“郑琴，放弃抵抗吧，赵义很快就要死了，秋后处斩。”

郑琴摇着头，不敢置信地大叫：“赵恪善！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不能这么对他！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我不是赵义的儿子。”赵恪善握住赵云曦的手，看向郑琴，“我只是赵应的儿子，是阿姐的弟弟，除此之外，我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畜生——”

郑琴气得一口血哇了出来，歇斯底里地哭叫：“牲畜的血都比你姐弟俩的血热。”

赵云曦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缓缓扯开了些，“我先前想了很久，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惩罚你，才能够让你痛彻心扉。

但后来我想通了，赵义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若是他在这世上消失了，你将会在这世间痛苦地过完一生，直到你真正的老死病死，这种痛苦会伴随着你一直到土里。”

郑琴直直看着姐弟俩，忽然拔下了头上的钗环，将锋利的一头对准了自己的脖颈，“你们想要我的命是不是？只要我将命给你们了，你们就放过赵义好不好？”

郑琴忽然跪直了身子，给赵云曦不断磕头，磕出了血印，“赵云曦，你要报复的人是我，我把命给你，求你不要杀了赵义，求你，看在我将你带来到这个世上的情面，求你放过赵义。”

纵使赵云曦看惯了这世间诸多苦果，还是被郑琴对赵义的深情触动到了。

倘若郑琴深爱着的是她父皇，她不敢相信她会拥有一个多么美好的一生。

她冷笑了声，眼角还是划过一点泪珠，“郑琴，我不会杀你的，但赵义，他死定了。”

赵恪善扶住她，一步步往外走，忽地只听身后一道栽倒的声音。

她的身躯骤然一僵，指尖颤抖着，不敢回过头去。

殿内很快晕开血腥的气味，赵云曦求助地看向了赵恪善，他回过了头，终究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