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重要客户

乔福林知道，吴雅娟平时不求人，她总是把销售情况捋得顺顺当当，既然这次她向自己开口，就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客户，就说：“好啊，你带他来吧，我就在菌地里呢，啥时候到啊，我好去村口迎接你们。”

吴雅娟没想到他菌地那么多事，还答应的如此爽快，就很高兴，说：“算你够意思，你等着啊，我们过一会儿就出发，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到。”

乔福林赶紧开车回村，在大榆树西边靠近毕雪梅包子铺的理发店理发、刮胡子，然后以最快速度跑到对面的浴池。洗完澡出来，他看表发现，还有不到十几分钟吴雅娟他们就到了，就以最快速度回到小洋楼，换上干净衣服。这时吴雅娟电话打了进来，“你在哪里呢，我们快要进村了。”

乔福林换上一双新旅游鞋，说：“我在大榆树下等你们。”

乔福林的越野车和吴雅娟的大吉普同时停在大榆树下。两辆车门打开，乔福林和吴雅娟下车，他朝她跑过去。这时从大吉普后门钻出一位精干的年轻人，乔福林以为是大老板的秘书，眼神向车内望去，期待大老板出现。吴雅娟冲年轻人莞尔一笑，手伸向乔福林，引荐说：“梁老板，这位是东和县第一个人工栽培黑木耳的乔福林，乔总。”

年轻人伸出保养很好的、细嫩的手，说：“幸会，幸会，乔总的样子果真配得上传说中的黑木耳大王名号，认识您很高兴，希望有机会以后我们多多合作。”

乔福林没想到吴雅娟如此重视的大老板会这么年轻，看起来顶多30岁撑死了，所以不免有些愣怔，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抓住那双细嫩的手说：“欢迎，欢迎，梁总能够亲临小小的柞树沟考察，是我们的荣幸。”

放下手，梁老板却直奔大榆树而去。吴雅娟不知其意，愣了下跟过去。乔福林随后跟上。大榆树尚未抽叶，却长满了一树的榆树钱，微风吹过，空气中飘散着榆树钱浓浓的甜味。梁老板仰头张望，脸现喜色，说：“在我奶奶家门前也有一棵大榆树，不过不像这棵这么粗大繁茂，小时候去奶奶家玩儿，她总是撸几串榆树钱给我们蒸馍馍吃，又香又甜，真的很好吃。”

乔福林说：“我小的时候吃不饱饭，妈妈就来采榆树钱，掺到玉米面里蒸窝窝头，结果，拉嗓子难以下咽的窝窝头，就变得又香又甜，成了美味。”

梁老板伸手摘下几片榆树钱，放进嘴里咀嚼，说：“真甜。看到榆树钱就想起了童年奶奶的味道，满满的美好回忆啊。乔总，这棵大榆树得有几百岁了吧？”

乔福林说：“根据县文管所的专家考证，这棵大榆树自宋朝起就长在这了，最起码得有八百多岁。”

梁老板说：“按我们老家说法，榆钱榆钱，门前栽一棵榆树，不仅是为了饥饿年代活命，更是寄托了他们对富裕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榆钱的谐音，就是年年家有余钱。”

吴雅娟笑说：“梁总，你这么一解释我就更有信心了，还没见到黑木耳，咱就见到榆钱，这说明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成功，余钱嘛，不就是净利润嘛。”

梁老板说：“好兆头，果然不虚此行。”

乔福林说：“咱们掉头，开车从大桥绕过去。”

吴雅娟见梁老板如此雅兴，就说：“我看不必，既然梁老板是个性情中人，咱们就陪着梁老板沿着率宾河走走，从吊桥那过去，顺便让他领略下咱们的青山绿水，在这个天然大氧吧里，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果然梁老板有兴致，说：“好啊，我得在这免费大氧吧里多呼吸几口，养养脑子，乔总，前面带路吧。”

几个人沿着新修建的率宾河堤坝，在绿柳的荫凉下朝下游走去。不一会儿耳边传来哗哗水声，接着一道小瀑布出现在左侧。梁老板疾走几步，来到“吊水壶”前，望着白练似的瀑布像个孩子似的兴奋，掬起一捧水在到鼻子下嗅嗅，然后喝了一口，说：“甜，这水真甜。”梁老板掏出手机，让吴雅娟给他拍了个照片，然后把乔福林和叫到跟前，跟他合了影。几人在“吊水壶”前盘桓了一阵，开始朝率宾河走去。忽然一声清脆的鸣叫在前边响起，河面上飞起几只中华秋沙鸭，吸引住梁老板的目光，他说：“什么鸟这么漂亮？”

乔福林说：“中华秋沙鸭，每年这个时候都来这里产卵、繁育后代。”

梁老板手搭凉棚，眼睛追随着中华秋沙鸭在天空翱翔的身影，不相信地说：“真的吗？你们这儿真有中华秋沙鸭吗？”

乔福林说：“真的，以前只有几只，现在达到十几只了。”

梁老板说：“那可了不得，这种鸟儿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极其稀少的。”

吴雅娟说：“梁总厉害呀，连这你都懂？”

梁老板说：“我虽然终日在商海打拼，但我是我们那里的珍惜鸟类保护协会的副会长，所以了解一些。”

吴雅娟说：“没看出来啊，您还是一位富有善心、爱心的企业家，佩服。”

说起鸟儿，梁老板变得滔滔不绝，说：“中华秋沙鸭对生存环境要求非常高，能在这里一睹它的芳容真是荣幸，说明你们这里的水环境保护，做得非常好。”

吴雅娟俏皮地说：“那我不跟你客气，就说黑木耳吧，那可是呼吸足够的负氧离子，喝着品质优良的山泉水，承接着山川日月之精华，才如此出众的。”

乔福林回头望了一眼吴雅娟，心说你也太能忽悠了，不愧是销售天才。吴雅娟眉毛朝他一挑，大眼睛一闪，说：“咋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乔福林笑说：“对对，你说的太对了。”

中午时间到了，毕雪梅“日日日”骑着三轮车送来了几样馅儿的包子，乔福林提前让两个雇工在河边烤的肉串，也已烤好，大铁锅炖的河鱼汤也开锅了，他对梁老板说：“我们这山沟里没有城里那样的海鲜酒楼，咱就到河边吃点野餐吧。”

结果他没想到，梁老板一点也不装假，更不装样，在河边洗完手，就顺着肉串的香气撵过去。他拿起一个红毛柳树枝大肉串，撸下来蘸上甜辣椒酱，用野山葱包起来，一口塞进嘴里，一边鼓起腮帮子咀嚼，一边连说好吃。他一连吃了好几个野山葱包烤肉，直吃得嘴角流油额头冒汗。乔福林瞧盘腿坐在树墩上的样子，以及他的吃相想，这根本不像一个身家过亿的大老板，倒像是一个邻家馋嘴的野小子。梁老板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率宾河水清炖细鳞鱼汤后，说：“哇塞，简直是人间美味，吴总，不瞒你说，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喝到如此鲜美的鱼汤。”

吴雅娟说：“你以为呢，别看我们柞树村是个小山沟，其实这里出产的细鳞鱼可不一般，以前可是给皇帝进贡的珍品呢。”

乔福林似乎以前也听人说过，但不如她说的那么详细，不由得心生佩服，望着她姣好的面庞，飞扬的神采，再看看低头喝汤的梁老板，心说吴雅娟的确厉害，她能把梁老板“忽悠”得这么高兴，看起来她们的合作十有八九会成功。

为尽地主之谊，吴雅娟晚上要在林阳镇宴请梁老板，邀请乔福林参加。回来经过吊桥的时候，趁梁老板在上面拍照留念，吴雅娟给办公室打电话，让他们预订一个环境相对优雅一点的酒店，安排一些东和县的特色美食。

在村口送走吴雅娟一行，乔福林调转车头直奔菌地，下了车他一头扎进大棚，逐个查看中午通风情况。还好，大棚里不再高温闷热，空气也新鲜了许多，但通风口却一直开着，这是个致命伤，如果不及时关闭，到了晚上气温骤降到零度以下，冷空气侵入进来，就会将耳芽全部冻死。乔福林吓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没有应吴雅娟和梁老板之约，一起去林阳镇。他把赵毅叫来，板着脸批评他工作不仔细，检查不认真，语气空前地严厉。赵毅很少见乔福林这个态度，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劲儿点头检讨。乔福林见他态度如此谦恭诚恳，心先软了，再想想这也不怪他，他就是一个领着干活的，哪懂得这么多技术上的要领呢。于是，他脸色温和下来，挥手让他立马安排人手关闭通风口。赵毅自知差点闯祸，不敢怠慢，颠颠跑开，吆喝各个大棚里的管理人员，立即关闭通风口。

最后乔福林还是不放心，担心有的雇工粗心，不能把通风口全部关闭，带着赵毅对10个大棚的几百个通风口逐个检查，在确认已全部关闭后，他才放下心来。他看着因粗心大意差点惹出大祸的赵毅亦步亦趋，讨好歉意的样子，心生不忍，就说：“不好意思，下午我批评你可能有些话说得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赵毅说：“乔总你批评的对，我没觉得你说话多难听，都是我不好，差点酿成大祸，如果真要是那样，我，我就是搭上身家性命也赔不起呀。”

看他眼圈红了，一副诚恳和痛不欲生的样子，乔福林清楚他已经知错，就说：“好啦，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别太自责，只是往后要更加细心，可不能吆喝一嗓子，就想当甩手掌柜的，这些雇工大都文化浅，有些技术活必须得盯紧点。”

赵毅说：“你放心吧，经过这下午惊魂时刻，这辈子我都会记在心上，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乔总你尽管放心去赴宴，我今晚就住在大棚里，明早挨个大棚查看温度、湿度等情况，中午及时通风、浇水、换气。”

乔福林来到林阳镇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刻，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空闲，而且吴雅娟宴请的饭店就在黑木耳交易大市场门外的商业区，乔福林打算先去大市场转转，看看这里市场的发育情况怎样，看看自己租出去的20间店铺情况。说起这20间店铺，他打心里感激吴雅娟，如果不是当初她目光远大，预见到大市场必定会红火起来，并引导自己买下这么多店铺，他也不会每年从这里获得60万元的收入。

前些日子听关大壮说，大市场所有的店铺已经售罄，店铺租金像春天桃花水，一涨再涨。尽管如此，还有一些黑木耳经销商因租不到店铺而犯愁，据说到年末租金肯定会涨价。

关大壮当时非常兴奋，说他老婆肖金玉说了，跟着大林哥干就是好，赚钱不说，自家日子就像发面馒头，喧喧腾腾，一天比一天好。但乔福林心里清楚，他家10间店铺一年30万租金收入，哪是自己的功劳啊，全都应该记在吴雅娟的账上，是人家在大市场最不被人看好的时候，果断动员他俩买下最佳位置，才使得租金比偏远的地方每年多出1万元。

进入黑木耳交易大市场大门，是一个面积较大的院子，乔福林看见里面停满了各类车辆，车牌号显示，这些车属于天南地北。虽然今年新木耳还没上市，但这里仍然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向前走不多远，就看见了自己的20间店铺在目光西侧，然后是关大壮的10间，而东侧的20间店铺是吴雅娟的。乔福林随意走进一间店铺，看见东侧货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包装、各种等级、各种斤两的黑木耳干品，而西侧货架子上摆放的，是东和县出产的松茸、猴头、冻蘑、香菇、榛蘑、榆黄蘑、滑子蘑、趟子蘑、鸡腿蘑等各类野生菌类，中间靠隔断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由树根雕琢而成的茶台，前边放着几只竹椅。他想，别看一个小小的店铺，经营的不仅是黑木耳单一品种，而是东和县几乎所有的野生菌类，显然带活了一条产业链啊。

就在他感慨地浏览之际，从隔断里走出一位40来岁的男子，他是这间店铺的老板，认得乔福林是店铺主人，便邀他坐下来喝茶。乔福林说不渴，转到隔断后边，发现这里不仅是库房，还是黑木耳等野生菌类的加工、分拣、装袋车间，靠墙的地方堆着两摞用编织袋装着的干品，一直顶到棚顶，等待加工。屋里虽然拥挤，分拣工人却很忙碌。

乔福林看看手表，吴雅娟约定开宴时间快到了，就走出店铺朝外走去。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在黑木耳大市场门外，商业区的一家二层新开业的酒楼里，他会见到阔别已久的大哥乔福森。

晚宴被安排在一家新开业的大酒楼。乔福林进去的时候，吴雅娟和梁老板已就坐，正在唠嗑喝茶。见他来了，吴雅娟吩咐上菜，上酒。有了柞树村的良好铺垫，梁老板已经与他们熟络，便不装假，脱掉外套，解开领带，与他们开怀畅饮。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已经酒酣耳热。很显然梁老板为今日所见所闻高兴，喝酒的进度有些快，吴雅娟便让服务员沏一壶用观音岭出产的野生刺梅花制作的茶，想醒醒酒。服务员应声出去了，几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这时门被打开，一名身穿绛紫色套裙的年轻漂亮的女领班走进来，随后跟进一个戴着高顶厨师帽子的中年男人，只见他手里托着一个大盘子，里面装着几条一尺多长的鱼。

女领班的声音很好听，“各位老板、女士，为答谢你们今日的大方破费，我们老板兼主厨亲自给你们上菜。”

酒楼老板低头捧着鱼盘，态度温和，说：“观音岭四大鲜之一，古代关东八珍之一，开河的红焖滩头鱼来了，请各位老板细细品尝。”

吴雅娟特别兴奋，“哇塞”一声对梁老板说：“您真是有福之人啊，我们作为本地人，平生也很少能够吃到开河顶着冰碴游上来的滩头鱼啊，梁老板动筷，我们也跟着尝尝鲜。”

乔福林突然一怔，这声音咋这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听到过，即使在梦里也无数次听过。酒楼老板放下鱼盘，向大家谦恭地说：“小小酒楼刚刚开业，如果菜品不合口，还请贵宾们多提宝贵意见。”谦恭的老板抬起头来，目光一下与乔福林相撞了。

乔福林脑子嗡的一声，眼泪就哗哗淌出来。而酒楼老板也楞在原地，突然泪如雨下，浑身颤栗。众人傻眼了，木然地看着两个陌生人流眼泪。

乔福林霍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碰倒了，冲过去一把抱住酒楼老板说，“大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