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前临窗的几案上摆着一个木盆,盆里盛着清水。
“我们都在字上找疑点,谁知人家是皮匠,专门下缝缝补补的功夫。”陈矫挥动信。纸在他手里哗哗作响。
“大人,这信涉及谋反大案,是办案要件。若是污损了,我们会不会有麻烦?”又一位狱吏提醒。
“如果是真的,当然有麻烦。信是假的,不会有任何麻烦。因为麻烦被我们解决了。”陈矫态度坚决。
他转过身看向韩龙,满脸赏识。“韩军侯,你过来,大家都过来,见识一下这封真字假信。”
狱吏、狱卒围了上来。该说的都说了,陈矫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他们不会再啰嗦。更何况,从职业角度,他们对这亦真亦假的信也充满好奇。
陈矫铺平信纸,轻轻放进水里。水慢慢浸湿纸,不大一会儿,信上的字变成一个个的小方块,脱离信纸,漂到水面上来。
——字是真的,但信却是拿字拼接而成,假的!
屋里所有的人如释重负,大声叫好。
韩龙腹中恶气一扫而空,如打了一场大胜仗般的神清气爽。
信是假的,自然少了一桩谋反大案。少了一桩谋反大案,就少了一场幽州的地震。
“王大人不用来洛阳了!”陈矫停顿一下又说:“幽州暂时安定了。”
韩龙扁着嘴点头,“嗯,暂时。”
他俩清楚,幽州稍微稳了,可并州还乱着呢。
田豫正在家里转来转去,见韩龙和幽州众人平安回来,老脸绽放笑容,“你们再不回来,我就得舍下面子,去求太尉司马大人了。看来王大人比老夫有福,少挨一场折腾。”
韩龙指着脸上的墨迹,给田豫讲真字假信的发现经过时,马千秋进来,带来一个消息:丁谧接任并州刺史的任命状和印绶下来了。
“这么快?我的怎么没下?”田豫刚刚打开的眉头,又并到了一起,“不行。丁谧到任后,如果动用盐铁,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曹爽曹大人在哪里爽?我得当面逼一逼他。”
“我们马上去找。”韩龙、马亮、马千秋、宋彦霖、赵鹏、柳峰都站了起来。
“哪用这么麻烦,曹大人就在那么几个地方,家里、府上、宫中、院里。他很少在家里和府上,不在宫中,就在院里。马老板去逍遥院,千秋去宫门,探得消息就回来。”
“要不,逍遥院我去?”韩龙问田豫。
“行。你人熟路熟。”田豫点头,又叮嘱一句,“快去快回。”上回韩龙去逍遥院打探消息,一去几乎就是一宿。
韩龙刚出大门,闻言脸立马红了——他确实起了偷偷去见檀香一面的小心思。
照例从后门进去,韩龙找到夏侯春。她正在收拾行李,见到韩龙,先是一喜,又是一嗔,“公子又来欠人情?妾身得拿个账本记一记了。”
“债多不愁。还请馆主帮个小忙,我们想知道曹大人在不在院里。”韩龙笑着作了一揖。对于夏侯春的美色,他有了免疫力,只怕她到檀香那里胡搅。
夏侯春白了他一眼,“还算你来得巧。夏侯大人让妾身立即回幽州听命。来晚一刻就遇不着了。妾身这就替你走一趟,多攒一笔欠款。”
铃声出去又回来,夏侯春探明,曹爽正和夏侯献、丁谧在一起,喝新任刺史的高升酒和送别酒。
韩龙谢过夏侯春,转身要走。
“不去看看公子夫人?听说她们也要走。这一走,没准好长时间看不着了——”
韩龙吸了口气,回过头来。这夏侯春像钻到他心里,看到了他的想法。
夏侯春扔给他一件衣服,轻笑一声,“这件使女服送给公子,妾身再记一笔账。不过,这次要倍加小心,妾身马上走了。”
夏侯春给韩龙梳个简单的女式发髻。韩龙套上使女衣服。两人分开,夏侯春往逍遥院外走,韩龙低头去荣府。
找到夹层入口,韩龙钻进去,盖好楼板,直接走向贵府十六号。
此时快到中午,窗帘缝隙间透进几缕阳光,夹层过道飘浮着细小的灰尘,墙壁上竟然倒映着院里的景象,仿佛是一个极静的安乐世界。
韩龙觉得,若能在这里与檀香相拥片刻,让她再咬十口也是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