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牍司吏面对黄三甲的斥责,心中根本没有底气,于是他赶紧再度传话,这回郎桃果然没有拒绝,而是亲自前来接见:”黄大人,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些个案录都是不开封的备藏,平日里压根就没有向外传送,更不会被政务堂中书省查阅,怎么就突然被泄露了!唉,这么下去,太子一定会问罪于我!那可如何是好啊!黄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
瞧着郎桃的模样,黄三甲知道这位镇抚使没有说谎,稍作转念,他道:“郎桃大人,本官问你,这些案录平日里都存放在哪里?你可亲自过问过?”
“依照案录每半年清算查阅,这些东西应该在皇门司的总库案牍房,平日里没有我的命令,根本不会被人看到,所以我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它只是百官查办的一个行迹,并无真凭实据,就算要拿办某个官员,也是趁着这些行迹再度去追查后,给予定夺,所以现在它释放出来,只会让百官联名聚声,朝谏太子,引发朝廷的拨乱啊!”
“你确定这些东西一直都在案牍房里没有动过?”黄三甲快速考虑后,再问发问,这回郎桃自己都不确定了,一念之后,他亲自赶往案牍房,结果案牍司吏吓得跪地求饶:“大人,数日前下官得到您的手令,说什么要清点案牍,下官便令巡防队从东城的府司案牍房里清点了半年来的百官行迹,送往此地,结果半道上被人袭击,丢了些许,下官生怕您怪罪,所以就没敢再报!”
“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去做这些事了?你个混账东西!”郎桃勃然大怒,跟着一脚上去,狠狠的将案牍司吏给踹到在地,幸亏黄三甲从旁阻拦,否则案牍司吏今个就得把小命给交代了:“且慢,且慢!郎桃大人,刚刚这小吏说是你的手令,可你自己却不知道这事,那么我就想问问,手令现在在哪,能否让本官看看!”
经黄三甲的提醒,郎桃立刻缓住火气,怒声:“快去把那个什么手令给我取来,若有差池,我现在就砍了你!”
顷刻之后,哆嗦汗流满身的小吏拿着数日前的手令来到跟前:“大人,这便是你当时派人送来的命令,下官也是依照命令行事!”
“少给我啰嗦!”郎桃呵斥一声,一把夺过手令,低头看去,他的脸色再变,旁边黄三角瞧出不对劲儿,顺手接过瞄了几眼,手令的字迹不说真假,可那印章却是真的,这下郎桃自己都不自信了:“怎么会?黄大人,这笔记像我的,却又不像我的,难道说皇门司里有了内奸!”
“郎桃大人,不管有没有内奸,这事你有疏漏,怨不得旁人,再者那些贼人如何会盯上案录转送的机会,实在让人心疑!”黄三甲说的清清楚楚,郎桃一时不知该怎么解决,只能求助:“黄大人,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这次你一定要帮帮我!”
“皇门司闹出的这乱子已经让京府衙门陷入混乱,也不知接下来太子会是什么反应,当务之急,你我必须严厉控制住街面上的乱像,让后与我去见丞相大人,请他老人家指点!”
有了这话,郎桃稍微缓下心躁,等到严查街面的命令落地,郎桃跟着黄三甲一同前往政务堂面见左相诸葛俊。
与此同时,燕京城西南行驿官道上,几骑从京城火速奔出,从他们的穿着举动,定然可以看出这些骑人的不凡,片刻后,几骑散开,分别赶往西北、西、西南三条官道,其中前往西北的官道那骑人大概狂奔十多里,下了官道,转入山林小路,再穿过林子,最终进入一片隐秘的宅院中,此刻,院内四面站着一些禁卫军,想来院中正堂内的人身份不一般。
“殿下,西伯侯令下官来传,只需殿下一句话,他立刻出兵进攻西州,月余内就可平复叛乱!”屋内,西伯侯的幕府官员柳如是低声禀告,面前,赫然坐着当朝监国太子殿下,只不过太子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稍加沉思,问:“西州豪族叛乱情况到底如何?”
“这个…”柳如是有些犹豫,太子脸色骤然沉冷:“怎么?难道西伯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太子多虑了,西伯侯怎么会有事瞒您!”柳如是缓了口气道:“那西州豪族叛乱目前以陈仓赵氏为主,赵氏的祖辈乃北秦开国的上柱国之一,现在家主赵范领任陈仓郡郡守!有他挑头作势,那些跟随者的势力不会弱,而且西伯侯还发现一些情况,赵氏似乎和朝中某些人有联系,为了不让殿下过多的烦心,才责令下官少言,奈何太子您命令在前,下官不能不应啊!”
一番话说的没有疏漏,太子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稍作考虑,太子令吏李锦山开口:“柳大人,方才你说西州的叛乱豪族与朝中的人有联系,不知那些人是谁啊!”
“不用问了!”柳如是正在考虑如何回答,太子竟然一句话断了李锦山的念头,跟着他起身道:“传话西伯侯,入秋之前,我会下令派兵进攻西州,平复叛乱,那时西伯侯当率领封地之兵相助,不得有误!”
“殿下的话,下官一定转到!”说完,柳如是起身告退,出了庭院,门外燕京城的来骑已经在等候,李锦山见状,道:“京都传来何事?”
“街面上突然出现大量诋毁朝廷官员的罪事录,现在已经有不少官员齐聚正清门外,准备联名请奏陛下!以还他们清白!”来骑急声禀告,李锦山稍加品味,立刻意识到情况的不妙,要知道太子监国已经招来很多不同干的声音,要是再发生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后果只怕会影响到接下来的所有计划,于是李锦山亲自带着来骑向太子禀告,半刻后,太子得知燕京状况,勃然大怒:“混账东西,皇门司那些废物东西如何做事!”
“殿下,此事来的蹊跷,定然是有人在借机行事,属下还请你尽早回宫,主持大局!”李锦山等一众太子府的府参官员齐声,原本还想去西山健卫营整备巡视的太子也只能就此作罢,立刻带人返回,路上,太子考虑着柳如是的话,再想想他的态度,太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西伯侯难道出事了,不应该啊,如果出事,密书不会来,密书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一时想不出头绪,太子心中很不安,身旁的幕参先生邬道峰驱马赶上,低声道:“殿下如此魂不守舍,莫不是担心西州的情况?”
“先生以为何意?”太子反问,邬道峰想了想道:“殿下,柳如是身为西伯侯的亲随,平日里为人很是低调沉稳,怎么就现在贸然赶来传话,这事必定有蹊跷,但是不在柳如是,更不在西伯侯!”
“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西州豪族叛乱,西伯侯领雍州,邻近相对,那西州的赵氏要想东进扩力,势必要在西伯侯的面前刷刀,所以说西伯侯不会有事,否则现在的西州叛乱已经不是眼前的局面!”邬道峰说的似乎不定,太子也不是蠢货,并且他此番悄悄的离开燕京城,就是为了去西山健卫营查勘自己的军中势力,换句话说,西伯侯能够掌控幽州,遏制住西州叛乱的东进,也是兵力在手,因此经过邬道峰的暗意引导,太子恍然明了:“原来如此,西伯侯这次来是为了告诉我,雍州的兵马要出问题!”
“正是!”邬道峰奉承:“殿下,北秦的军列以军政阁为首,掌控京都军,京都军分西山健卫营,九门营,骁骑营三大部分,健卫营一直都是皇家直属,九门营归九门司,受掌政务堂,骁骑营乃是军政阁的精锐所在,同理,地方军列也是三营分化,最初有朝廷控制半数,地方督抚控制半数,可是陛下退身,您监国,有些异样的声音已经散到地方各州,西伯侯肯定也陷入这场无言的冲击中,毕竟他是您的岳丈!”
“既然有人要趁着这机会来反了我,那我就趁机割了他们的脑袋,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能力监好这个国!”狠声撂下,太子飞骑甩鞭,朝前冲去,到了京城,太子一行着装走了北偏门,穿过民坊巷子,早有几辆马车等在这里,乔装的太子上了马车,一行火速赶往皇城,半个时辰后,太子回到上书房,那之前假作自己的内侍早就吓得哆嗦,因为前庭外已经沾满人,右相司马如算是带了个头,缓住了大伙,否则一旦这么些人冲进来了,太子私自出宫的消息可就要走漏,那时引发的就不是什么小事了,不过太子还算及时,等到殿中监项钰再次出来时,司马如急走两步,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神里的意思已经让项钰明白,但项钰得到了太子殿下回来的消息,自然不会再怕什么。只见他缓了口气,道:“右相大人,殿下方才允诺,准众位官员觐见,只不过”话到在一办,项钰低声附耳:“右相大人,街面上的事还是尽量不言,否则殿下心急火燎,怕是会闹出大事!”
司马如心中很清楚太子的意思,但身后的一众官员却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脏事被摆在了台面上,不少的百姓已经开始聚众请愿,要是让百姓们把事做实,那这些官员怕是要完蛋,因此他们必须提前一步,请太子出令,遏制住那一股子民风乱言。上书房内,太子看着递上来的奏折,一通考虑后,太子抬头,司马如已经进来了:“殿下,从今日辰时开始,街面上就像被人炸了锅似的乱起来,其中六部、政务堂、军政阁、九门司等地不少官员的黑账都被摆出来,要是继续下去,怕是那些百姓就要强行闯见乾清宫,面请陛下了!”
“面请陛下?他们好大的胆子!”太子怒声:“区区一些小事就闹得鸡飞狗跳,如果他们身上够干净,又怎么会有那些风言乱语?该死的混账!”
一通怒骂撂下,司马如知道太子已经起了杀心,为了不让太子陷入眼前的局,他赶紧道:“殿下切莫急躁,那些小事老臣就能解决,当务之急是把控住皇门司,要知道罪案录是从皇门司漏出去的,郎桃又是政务堂诸葛俊的门生,他们之间要是牵扯到进去,万一引发出什么情况,后果只会对太子殿下更不利,因此老臣建议太子殿下令出京府衙门,那个黄三甲一定会知道殿下您的意思!”
上书房外,六部官员已经聚了十多个,其中户部的从事中郎于成龙脸色最为难看,因为街面上的罪案传言中就有他这个官令私贩的家伙,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还被那些风言说成了贪赃枉法的奸臣,国库亏空都是他闹得,一场运粮从中贪了几十万两,这些种种风潮迫使宇文乎与于成龙划清了界限,就连誉王那边都不敢再露头,毕竟民风实在厉害,谁也不敢触那个霉头。
“说来也是,本官为人清廉,从不争权夺利,怎么现在突然就变成百姓口中的大昏官了,还说本官包养了十多个小妾,真是可笑啊!”吏部侍郎李苑抱怨不断,从模样看,他已经快六十的老东西了,还敢包养十几个小妾,那简直要了老命,实在可笑,但情况还不单单如此,相比较吏部侍郎李苑的可笑,礼部的刘墨林同样可笑,身为诸葛俊的门生,刘墨林的性情刚直无比,为人正派,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可眼下,在那街巷的风言中,刘墨林成为酒色之徒,暗中在老家兖州私吞良田上百亩,纵容家丁胡作非为,强占民女,简直就是地主恶霸中的败类,如此的叫骂使得刘墨林气到吐血,若非有小吏相助搀扶,怕是刘墨林根本没办法进宫,除此之外,其他的官员也都是胡乱叫骂不断,直到司马如出来,一众官员赶紧围上去:”右相大人,这等诋毁的做法是要毁了我们,搅乱燕京,求右相大人向太子请令,为我们做主啊!”
瞧着一众官员的哀声,司马如赶紧道:“众位,众位,老夫知道你们都是朝廷的重臣,绝非那些风言所糟践,现在太子已经着手此事,你们就请回去吧!”面对司马如的催促,一众官员肯定不应,只见那吏部侍郎李苑道:“右相大人,我们现在来就是为了见太子一面,如果太子不见我们,我们心里没底,而且现在街面上的百姓聚众闹乱越来越严重,万一我们被百姓群起攻之,保不齐性命有危啊!”
“没错,李大人所言在理,今日一早,我刚刚出门前往皇城应卯就遭到一些百姓的拦截,幸亏当时京府衙门的巡防队赶到,否则我已经被那些刁民给打死了!”工部的一位吏官满口抱怨,跟着还向众人展示他青肿的脸皮,其他官员见状,再度鼓劲:“右相,您老是政务堂的人,依照律法,应该为我们向太子请愿,调派皇门司清查,否则我们这些人不清不楚的,算什么事!”
不得不说这些话还都很在理,司马如也知道眼前的事后果如何,最关键的是太子殿下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多加考虑,如果任凭眼前的官员联名上奏,岂不是向太子殿下示威,因此司马如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些官员去见太子。与此同时,皇门司的郎桃和京府衙门的黄三甲也在政务堂会面了诸葛俊:“左相大人,事实就是个情况,我等都怀疑时身边有奸细,长此下去,一定会引发更多的混乱!还请左相大人出言,为我们指点明路!”
“路是一定有的走,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左相诸葛俊已经知道太子偷偷出宫的事,司马如更与他遮掩,这就表明政务堂不是之前的局面,二人也发生了分权,现在皇门司本该归掌于太子,偏偏郎桃手下也出现了奸细,唯一的解释就事有人在暗中分化太子的权力,消弱政务堂的六部管制,等到双方都处于力竭的时候,那引发所有乱事的影子就会冒出来,假借权势,成为北秦最大的控制者,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诸葛俊绝对不会容许外来的势力渗透,包括四司马如这个老伙计。
“郎桃,皇门司归属于皇家直属,从权责上来看,你应该直接向太子殿下禀告,可你没有哪么做,老夫想知道为什么!”诸葛俊当着黄三甲的面问郎桃,这莫名其妙的反应使得郎桃愣住,就连黄三甲也有些怀疑,众所周知,郎桃与刘墨林一样,当初就是诸葛俊的门生,后来一步步做到眼下的地步,除非诸葛俊死了,否则他永远摆脱不了左相派的旗号,但是黄三甲不一样,他是从皇派,不归于诸葛俊,自然也不归于太子,唯有律法和职责能够驱使这位老臣,因此诸葛俊质问郎桃不过是让黄三甲听得,果不其然,郎桃愣了楞,立马反应过来,倒是黄三甲自己陷入了短暂的狐疑,片刻考虑,黄三甲起身:“左相大人,事关紧急,这等虚作的事就没有必要再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