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赫手捏一枚黑子,在李乾惊讶又错愕的眼神中,压在了白子的命门处。
只此一步,反败为胜。
李乾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瞬息万变的棋局,自以为傲的算计全部落空,如今……满盘皆输。
“怎么会这样。”
李乾眼带不甘。
明明他都算计好的,再把中间那两子吃了,父皇毕竟要缴械投降。
可谁曾想,这么大会儿,父皇落子的每一步,看似是被他逼得无奈退让,其实步步都在暗中筹谋布局,最后一颗黑子落下时,棋阵已成,白子无力回天!
李乾懵了。
原来姜还是老的辣这六个字是这么写的。
他甘拜下风。
李承赫也不恋战,长袖一甩,吩咐人将棋局收拢,看着满面颓败的李乾,沉下声音对他道。
“你还记得周易第一卦卦辞为何吗?”
李乾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什么意思?”
“乾’之所以取‘龙’者,以其能飞能潜也。时机未到,如龙潜深渊,应藏锋守拙、待机而动。”
李承赫淡声道:“记性不错,可惜你却没有做到。”
“带着你那几十个亲卫,不远千里跑到荆州城胡闹,你以为周朝那十万大军是摆设吗?你真以为天下没人治得了你吗?”
李承赫骤然发难,语气凌厉。
“你只看自己擒了安太后和扶摇公主,便以为自己的算计和计谋天下无两了?”
“如今你能安然活着,靠的不是你的脑子和本事,靠的是你的运气。”
李乾被这么当头训斥,面有不甘,别开脸嘟囔道:“不就是赢了一把棋……借势开始训人了……”
坐在烛火下调制膏药的谢绾,听到父子二人的争执,眸光微凝。
李乾这孩子,虽然生的机灵聪颖,但性子太过骄纵,又有些恃才傲物。
幼时不显,长大之后极容易感情用事,生出旁的差错来。
他长成这样,跟李承赫的轻纵和放养不无关系。
没想到,李承赫如今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教子了。
对此,她乐见其成,一边听着他们父子二人的驳斥,一边将那珍珠粉融进药膏之中。
在黄道长身旁时,她也跟着学了不少草药知识,会调配些黄道长独有的药方。
今日制作的这一味,叫做梨花姣。
可以祛除女子身上的瘢痕,对新生的瘢痕,尤其有效。
今日为殷宁那小丫头换衣服时,谢绾发现她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新生的斑痕、淤青,尚未痊愈,俱是新伤。
想来从前是备受宠爱的小姑娘,近月以来,却被世事桀磨至此。
用这梨花姣涂抹新疤祛痕,最为有效。
那样清秀可怜的小姑娘,不仅长的惹人爱怜,她还总觉得似曾相识,似乎从前认识一般。
可翻遍记忆,也对不上号,只能将这一切归咎于缘分。
所以,她忍不住想对她好些。
……
李承赫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放过李乾。
李乾像被拔了毛的公鸡一样,那一身嚣张的劲儿全散了,耷拉着肩膀,看着像被驯服了,眼底却没有懊悔之色。
父皇说的都是废话。
父皇当年不仅把娘亲弄丢了,连娘亲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失败至极。
若非他一时兴起乘船去了荆州,若非他带上了震天雷这等杀器,若非他当机立断救出娘亲……娘亲如今还在安太后那个老妖婆手中呢!
等父皇来救人,黄花菜都凉了!
相处几天,他也看出来了,父皇对娘亲又惧又怕又讨好。
娘亲却对父皇没什么感情,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若非有他在,娘亲绝对连这艘船都不会踏上,也不会跟着他去京城,更不会日日出现在父皇面前!
沾了他的光才能再见娘亲,还不对他态度好一点……切,这副臭脾气,怪不得娘亲当时要甩了他呢。
李乾心中碎碎念,面上却不敢反驳,答应明日午时交出一幅三千字的反思录后,李承乾才算放过他。
月光侵扰下,男人玄色的长衣拖散在木地板上。
烛火凝淬了他的锋芒,为他的眉眼多装了几分温柔。
“周朝长公主失踪,北安朝斐香衾又混迹在江州附近,朕一路南下时发现,周朝和北安朝的军队,都在往江州扬州一带靠拢,只怕这维持了三年的平静,将被彻底打乱。”
“若真发生战争,朕会让你追随天策大将军去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