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齐的铳声远远飘来,侯俊铖抬头看去,正见郁寨主从训练的新兵之中将出错的火铳手挑出来,一个个检查他们的施放动作和火铳火药,然后再罚每一个出错的铳手和他所在班队一起做着俯卧撑。
另一边,四脚虎亲自挺着一把长枪对着一个稻草人刺杀挑拨,这段时间湖南那边送来一批军备,不过吴军只照着一千人的规模调拨,其中还有不少滥竽充数、早已朽坏,根本无法使用的军备武器,许多红营战士上战场的时候都只能使用竹矛劣刀,训练之时更用不上什么好武器和装备了。
但他们没人因此而自甘堕落,一个个瞪大了双眼,试图将四脚虎的每一个动作都印在脑海之中,这些新兵许多是萍乡、袁州等地逃来的难民,深受清兵之害,只要是与清军作战,他们或许比红营中的老人更为坚定和好战。
在校场一旁搭着一个长竹棚,棚中架着几口大锅,正咕噜咕噜煮着水,棚旁挂着几口肥猪肥羊,一群伙头兵正在棚中切菜蒸饼,这段时间各部日夜加训,侯俊铖也是想尽办法给战士们改善伙食,花了许多银子从吉安等地买来猪羊,集市里村民商贩的新鲜菜蔬瓜果和腊肉熏肉也大半被红营买走。
“等到清军攻来,堂堂对阵打不了,但以老带新搞零敲碎打应该还是能应付了……”侯俊铖满意的点点头,俯身继续在桌上的地图上写画着,这份地图是根据二十八寨和永宁县安牍库里搜缴出来的地图,再实地勘探后新绘制的军用地图,包含大半个石含山和永宁县的山寨和村寨,还有红营的驻兵、藏粮等据点,还没有完全制作完成。
为了这张地图,费了侯俊铖不少心思,一开始只能自己带着人钻山沟,等顾炎武来了以后,他是个擅地理的通才,学生之中也有几个擅长勘查地理、绘制地图的人才,侯俊铖这才省了不少精力和时间,最后只用把个关就行。
“听说吉安府的杨知府派了个师爷到永宁县来……”一旁正在整理各种禀文和文册的牛老三抬起头来,凝眉道:“也不知邱知县跟杨知府谈了些什么,那杨知府派人来,恐怕是来刺探虚实的,俺们要不要管一管?”
“用不着,咱们就摆着给他们看!”侯俊铖摇了摇头:“吉安府的那些官看清楚了,才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出错误的判断,反倒碍了咱们的事,红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再说了,咱们做了这么多工作,将永宁县都涂成一片红色了,想瞒也瞒不住。”
侯俊铖直起腰来,朝吉安方向看了一眼,微笑着说道:“此战之后,我们就要像控制永宁一样控制永新的官吏,若是能够把手伸进吉安城去那是最好的,不过咱们也不能幻想着一口吃成一个胖子,能和吉安保持一个互不相扰的平衡局面我就满足了。”
“吉安府富裕之地,战士们现在每月的饷银还只有满清绿营兵的一半,等拿下永新的村寨、四海商号开进了吉安城里,咱们给弟兄们提次饷,至少和满清的绿营持平!”
牛老三嘿嘿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道:“绿营战兵,有马每月给银二两,无马甲兵每月一两五钱,守兵每月一两,除此之外每卒还给米三斗,但满清朝廷坐拥天下也没有发实过多少次。”
“而且清廷发饷之时还要扣朋扣银和小建银,一般会扣三分到二钱银子,盔甲修补、火铳弹药、器械鞍绳、冬夏衣装,都需要兵将自己出钱,就这样清廷都难以维持,时常拖延支出,否则也不会搞出三藩之乱来了。”
“可我们红营粮饷都是实发,没有朋扣银和小建营之类的克扣,军器武备就连衣服鞋袜都是统一发放,装备破损也是统一收回后组织工匠修补,咱们只是因为有了分田,所以比清军绿营少了那三斗米而已……如今人少还能维持,日后红营扩充起来,这饷银的压力可不小。”
“首先,我们不像清廷,不需要那么多兵马,清廷要镇压各地,需要养着大批的刀子,而咱们红营和百姓站一起,没多少这样的需求,自然不需要养那么多兵!”侯俊铖一边继续在图上写画着,一边解释道:“不需要那么多冗员,自然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军饷了。”
镇压地方的军队需要大量的军饷养着,又容易滋生腐败,而且这样分散在各地的治安战式的军队又没什么战斗力,就连后世那个超级大国,军费占比是后几个国家的总和,可它能拉出来打硬仗的,也就那么几支精锐而已,在阿富汗花了几万亿美元,装备精良的部队却只能跟山沟里的土匪一般的武装打得有来有回。
清军也是如此,大多数的绿营实际上是当成了没有地方治理权的卫所使用,前明的卫所是个什么模样,清军的绿营兵就是个什么模样,能打的也就那么几支而已,但那些不能打的绿营,照样需要花着大笔的银饷养着。
“其次,满清要团结地方上的官绅,在许多地方是需要对官绅妥协的,而我们不需要,我们力量弱小,和官绅有合作的需求,但不代表我们要向他们妥协!”侯俊铖冷笑几声:“消灭赵家之后,我们征收夏粮只征一次,且只征三成到五成的粮,远远少于永宁官府以前的征粮征税数额。”
“但咱们的征上来的夏粮却是以往永宁官府夏税的两倍有余,可见以前赵家和永宁县那些贪官污吏们在其中拿走了多少,其他地方的官绅和官吏呢?难道不会是一样的情况吗?甚至会更加严重吧?消灭了官绅地主和税吏税官这些中间阶层,控制了村寨,咱们税赋虽低,但实际收入却一定会大大超过满清官府的!”
侯俊铖又直起身子,重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粗布衣服:“最重要的,还是百姓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