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缝合尸身的工匠,何国公的尸体却也不可能长期停留在蘅芜中。
用过晚膳后,即使是何淑宴再不舍,她也只能在跪别了何国公的尸身后,着人带出王府找一个风水宝地下葬。
“王妃快些起来吧,王爷的身后事已经托了靠谱的人,您别哭坏了身子。”
因着是圣上亲自下令赐的死刑,何国公就连一个举办葬礼的机会都不能有,何淑宴的哭声也只能是无声的。
她的眼泪在流,肩膀在动,身子在抖,偏偏嗓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嬷嬷和凌月看在眼睛里都心疼坏了,受到这气氛感染也不由自主地红了眼。
而院子里三个人报团取暖的时候浑然不觉,大门门缝之中有一双眼睛正贼溜溜的看着这一切,不多时就跑回了碧水台报信。
碧水台,厢房之中,惜君正躺在摇椅上,手里握着一卷道德经。
“主儿果然料事如神,有了咱们的打点,何国公的尸身果然找不到人缝制。那边找了人下葬,咱们还要出手干预么?”
春堂进门,压低了声音在惜君的耳边回话。
惜君点了点头却又快速地摇了摇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刚才读过的句子: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过于强求易失败,过于执着会失去更多,何国公毕竟已经是死人了,损阴德的事情,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顺其自然吧,以国公府的处境,我们不加干预,想要找到一处风水宝地却也不是容易事儿。”
惜君的宽容让春堂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也感觉这口气出在已死之人身上不合适……
何国公的头颅取回,何淑宴也逃离了宫墙,百姓们的生活回归了日常,好似那一场起势从来未曾存在过,日子如往常一般细水长流。
而这已经有了寒意的秋日里,各个院落的炭火总是烧的最快的。
尤其是蘅芜院,何淑宴午睡时候是生生被冻醒的,她缩了缩肩膀,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
“凌月?嬷嬷?”
凌月倒是进门了,她上前替何淑宴掖了掖被角,语带歉意。
“是奴婢的不是,忘了给您把窗关上,时候还早,您睡饱了再起身。”
确实有关窗户的声音传来,何淑宴倒也没有在意,身体上的虚弱和精神上的疲惫让她格外的贪睡。
但是厢房里真正安静下来后没有多久,何淑宴却还是翻身下了床,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到了炭炉的面前。
不需要伸手就知道这炭炉是冷的了,凌月那丫鬟和自己同吃同住长大,也习了自己怕冷,不该察觉不到的。
“怕不是院子里的存炭已经烧完了,一个两个倒是会挑好听的说。”
何淑宴批了一件灰鼠毛的外披,简单的给自己挽了发髻,推开了厢房的大门。
凌月在院子里做洒扫,而小厨房的方向有炊烟升起,但这时候并不是用膳的时间。
何淑宴有些好奇的往前凑,没等到近前,就被笑嘻嘻的凌月给拦了下来。
“王妃,厨房的油烟熏人,您就别往里进了?”
自己的丫鬟,会不会撒谎何淑宴一眼就能看出来,越是拦着,她偏要往里。
一个转身的假动作,她就已经越过了凌月,来到了小厨房的门口。
而嬷嬷蹲在地上,一张老脸熏的黑乎乎的,她确实在生火,更确切来说是在试图自己烧炭。
炭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天炭”,通常由雪天风干的优质木材制成。
这种炭色泽均匀,质地紧密,不易碎裂。因着燃烧时间长,火焰温度高,少烟且自带清香,是不少高官贵族的青睐。
蘅芜院和萧臣毅的主院烧的基本上就是这种炭火,然而嬷嬷现在自己烧的则是最下等的炭。
其本体是由一些小型树木烧制而成,不但炭湿气大,燃烧时还会有浓烟……
“嬷嬷您这把年纪了,这是做什么,偌大一个王府,还拿不出一点炭不成?”
听到何淑宴声音的时候,嬷嬷整个人都慌了一下,她本就是第一次做这种粗活。
这会儿被烟熏呛的真难受,老眼刷的一下就流了眼泪,嘴上却还驱赶着人。
“王妃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凌月,快些拉着走远些…咳咳……”
何淑宴微微垂下眼眸,到底是没有往小厨房里进,她甩袖就朝着大门外走去,反应过来的凌月急忙跟了上去。
“王妃,这点小事哪能容您亲自跑一趟,底下的人懈怠,晚些时候奴婢与嬷嬷催一催便是了!”
凌月哪里还能看不出何淑宴这是朝着哪个方向过去,她倒是有心想要阻拦,奈何何淑宴铁了心要亲自跑一趟。
这王府里的人都是些什么尿性,她以前或许看不出来,但现在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嬷嬷和凌月哪一个不是精明的,若不是库房那边拖着不给,断然不会那么辛苦的自己上阵。
看人下菜的东西,总归是要自己亲自跑一趟才是真。
只是何淑宴不知道的是,她不在王府的这些天,惜君也没有白白浪费掌权家。
好些捞油水的肥虫早就被惜君轻飘飘的调去做了一些粗使的活儿,反倒是提拔了一些正儿八经有在做实事的人上去。
就比如以前管理库房的大叔,现在就在负责倒夜香,而新提拔上来的是个已经嫁了人的年轻女管事,约莫二十六七。
大老远看见何淑宴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她就利索的把门一关,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哟,什么风把咱们王妃吹来了?”
何淑宴虽然对眼前人伪善的嘴脸颇为不屑,但知道自己的势力大不如前,她还是平息了情绪。
“秋寒地冻,本不该跑这一趟,奈何蘅芜院的存炭已经烧完了,劳烦管事给拨一些。”
何淑宴的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客气,女管事微微挑了挑眉,随即煞有介事的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账本。
她翻了翻,故作惊讶的看向何淑宴身边的凌月。
“王妃容禀,不是奴婢不做事,而是蘅芜院的炭早早就领完了呀,当时领炭的人还是您身边的凌月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