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说上话开始,祝筝就在心里一直给自己鼓气,她知此行不易,想了许许多多劝他的法子,又被自己一一否了。
他认准要撞的南墙,不是她这头小马驹能拉回来的。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遑论她说什么,都如同在一团乱线里扯动,她越想解开,越发现死系着无动于衷。
祝筝掩着心中钝痛,勉强将声线维持的平稳。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如果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安排好的路,那你给我们之间留的最后一句话,就只是这句吗?”
容衍闭了闭眼,眼中闪过一丝疲倦,退后了半步,隐没在日光照不到的暗处。
“祝筝。”
他突然唤她。
“……忘了我。”
祝筝脸色一白,她费了全部的力气才见到他的人,只留给她破破烂烂的三言两语。
“你混账!”
“凭什么都要听你的?我偏不要忘……”祝筝咬着牙道,“你做你的潇洒君子去,我就要一辈子记恨你!”
一时邪火烧心,祝筝撂下一句狠话,转身跑走了。
牢房里恢复了平静,她站过的地方被裙摆扫出一片步痕,光尘浮动,宛若洒金。
容衍将手中的墨条攥的粉碎,细细落在地上,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像是她仍站在那里。
浅薄细瘦的日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融化在幽幽黑暗中。
祝筝并没有走远。
她在转角处停住,眼眶酸涩,仰着头拿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热意化做了蔓延的凉贴在脸上。
深呼吸了几口气,最后猛吸了一口,闷在喉咙里没吐出去。
她可不会犯傻到真走了,为了进来见他,她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挖个地洞挖进他脚下。
一点点伤心而已,忍忍就好了。
擦干没用的眼泪,祝筝先认真回忆了聂如柯给她写的那份劫狱的计划。
不行,劫狱还是太慢了,说不定他见了她一面觉得此生无憾了,待会儿就不知怎么把自己了结了。
今日绝不能就这样走了。
如果不是囚室的这堆铁条木棍拦着,她非要冲进去把他倒挂起来狠狠摇晃一顿,看能不能把脑袋中的冰凌疙瘩都摇出去,或者来不及摇出来,就直接一杵子打晕过去,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祝筝去而复返时,容衍目光微凝,似有震惊地看着她。
祝筝脸上胭脂有些凌乱地化开,露出红红的眼眶。
“方才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有身孕了。”
容衍神情明显恍惚了一瞬,祝筝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反正那张嘴说起话来也只会气人。
“一句‘忘了我’,就想做了薄情郎?大人这是从哪学来的无耻招数?”
“那晚怎么过的你心里有数,到天亮你都……”
祝筝舌头一僵,蓦地卡了卡。
“……总之,我有身孕了。”
“你要是有良心,无论手里有谁的什么把柄,全拿出来用上,叫他放你出来跟我成亲。”
“要是恰巧对我没良心,就都全你的大道。我们孤儿寡母自认命苦,我就带着你这个罪臣之后的娃娃,孤苦无依地过一辈子好了。”
祝筝说完又转身走了,边走边还絮絮念叨着。
“我今日是来讨说法的,已用你的钱收买了牢头,暂借他的屋子住住。大人可以慢慢考虑,一日等不到答复,我便一日不会走。”
祝筝走到转角,步子陡然停了停,回头看向容衍。
他还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甚慷慨的日光照得他脚下半亮半暗,模糊的影子映在墙上,显得格外的寂寥。
终于还是忍不住缓了声线。
“大人,要下雪了,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