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蕴含贬义的年少轻狂、年轻气盛,还是纯粹赞美的年少有为、年轻力壮,世人总是偏爱用热烈而鲜艳的词汇来描述年轻人,称他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称他们是在天际试翼的鹰隼,而李云东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个体,自然也经历过年轻的骄傲与冲动。
他曾写过花里胡哨的现代古体诗,觉得自己就是当世李白,其他文人不过尔尔;他曾写过《关于恢复一夫多妻制的建议草案》,觉得自己该杀到全国人大去发言,救人口出生率于水火之中;他曾怀疑自己前世是魔道大佬,造了太多杀孽,所以生来体弱多病,这是业火加身;他曾认为自己拥有潜藏的第二人格,当他达到极致的愤怒时,就能像“贴吧五虎上将”那样,为世界带来无比的震撼。
他终究是有过青春期的,正如中年妇女都会迎来更年期那样。
至于青春期的少年满脑子都是些什么,可能是萝莉,可能是御姐,可能是男娘,可能是其他人都看不见的兔女郎,可能是把自己宠成废人的隔壁天使,可能是神秘皮箱里寄过来的人偶少女,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可爱人形电脑,还可能是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自己的三千个女朋友,总而言之,那就是性的大杂烩。
正因如此,一对含金量极高的青梅竹马,在某个时间点凑成一对儿,也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任君仙从来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李云东也从来没以当世柳下惠为人生目标,他们是曾经度过过极其腻歪的时光的,恨不得每天都凑在一起,哪怕不说一句话也能享受愉快的沉默,总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小情趣。
他们曾是世间无数撒狗粮的情侣中的一对,所以最后像不少情侣那样迎来分手的结局,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份始于年少轻狂的恋情本该随着两人进入不同的大学而成为一份美好又刻骨铭心的记忆,可谁也不曾料想——至少打破李云东的脑袋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一步,他们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成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居人,这要是一部小说的话,那肯定是真人创作的作品,因为ai是没有如此浪漫主义的幻想的。
所幸,物理上的距离拉近了,可心理上的距离还在,这种复杂的关系让李云东始终拿捏不好对待任君仙的距离感,有时候下意识地会表现得亲密起来,有时候又刻意地与对方保持距离,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可两边用力的都是倒霉催的自己,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说真的,李云东现在最庆幸的是,当年和任君仙腻歪在一块儿那会儿,没一路狂飙到滚床单的地步,否则当初他怕是根本提不起勇气向任君仙说分手,只能每天半推半就地向着分手开炮,那么他这一辈子也算是栽了。
“分手的确是分手了,更严格来说,那时候是我选择放手了,否则我只会选择冷处理。毕竟哪怕是现在,我依旧觉得你只是搭错了哪里的神经,总会有醒悟过来的一天。”任君仙表现得淡定自若,仿佛只是在描述过去某一天的一顿午餐。
“那你为什么没有冷处理?”李云东第一次知道任君仙的这份想法。
“面对热血上头的选择,我当然会选择冷处理,但面对冷静理性的选择,冷处理就只适得其反了,它只会让人更加冷静更加理性,更加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任君仙微微垂下眼帘,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所以认真说来,你提分手的时候,我应该大哭一场的,这样才好刺激你的愧疚心,让你半夜缩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良心作痛。”
“——”
李云东张了张嘴,也没说话,事实上,任君仙当初明明没哭,可他依旧半夜缩在被子里辗转反侧,良心作痛了,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所以他没有后悔。
“但我没哭。说实话,当时我只是有点懵了,因为你那段时间去了趟外头的医院,我还以为你是不是查出来了什么绝症,弄了半天结果不是。”说着,任君仙露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的神情。
“也不能说不是,我现在可以说,我罹患的是李云东综合征,症状最大的特征是一谈恋爱就会香消玉殒,不谈恋爱就和正常人一样。”李云东不禁耸了耸肩。
“香消玉殒是用在这里的吗?你又不是女人。”任君仙白了李云东一眼。
“切,有人还把‘公道话’说成‘母道话’呢,我用一下女性的专属词汇又怎么样了。你们女人也可以用‘虎背熊腰’或者‘膀大腰圆’来形容自己啊,保证没有男人会表示拒绝。”李云东不屑地撇撇嘴。
“看来极端女权的确对你的恋爱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任君仙轻轻一叹,又摇了摇头,说道:“但没事,极端女权和你之间至少有我挡着,比起对岸的魑魅魍魉,你可以更相信和你在岸边的我。”
“那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吗?”李云东下意识地说道,回应他的自然是任君仙幽深无比的眼神。
“你看,你这个眼神就比极端女权更恐怖,像极了要拿刀子捅人的罪犯。都说极端女权怕挨刀子,但我也怕挨刀子的,以前的你明明没有这么恐怖的气质的。”李云东挪了挪身下的椅子,试图与任君仙保持安全距离。
“换你被莫名其妙地分了手,你也会性情大变。”任君仙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卡布奇诺,却没想到话音一落,李云东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任君仙微微蹙起眉头。
“不是,你刚才不是说‘性情大变’吗?我突然想起一个同音不同字的笑话。”李云东越想越好笑,紧接着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模仿着任君仙方才的腔调,淡淡地说道:“换你被莫名其妙地分了手,你也会性侵大便。”话罢,很是愉快地笑出声来。
“——”
任君仙顿时白眼一翻,“神经病。”但下一秒,她也是被逗笑起来,轻轻一敲李云东的肩膀,重复道:“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