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椅轻晃,苏容妘的手搭在了小腹上。
如今还未显怀,什么都摸不到,她忍不住想,这孩子投胎之前也不好好挑一挑,怎得不去投生到一户好人家,向来不是太笨,便是受了其他人排挤,好的人家这孩子抢不到。
而后,她似是思绪终于重新动了起来,亦在心中反问自己。
裴涿邂真会有这般好的脾气,眼看着她怀了旁人的孩子,还愿意她将这孩子生下来?
是,他是说过恨不得将这孩子落了去,可有些事,不能看他说了什么,需得看他都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
因这个孩子的安危而担心,怕她将这个孩子落去而一直瞒着她,甚至昨夜在那种蓄势待发的情况下,还能怕伤了孩子而生生忍下来。
苏容妘的心似被紧紧束缚住,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啊,她竟又是被裴涿邂的话给绕进了圈子里去!
许是察觉出了她面色不对,叶听忙蹲在她身侧:“夫人,可是身子不适,奴婢叫人给您请府医来罢。”
苏容妘抬手阻止她,心中默念不能打草惊蛇,尽可能缓和着语调:“有吗?可我觉得我自己身子还挺好的。”
只是这番话说完,多少又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她闭上了眼,也不在去看那偏房,眼不见心为净。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挣扎,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放弃了、人命了,想要好好留在裴府之中,这才能叫裴涿邂放松警惕,一点点把她应有的自由还给她,她才能从中寻到机会逃出去。
今日的天日头很好,晒在人身上暖绒的很。
刑部之中,裴涿邂命人将有关杨州的卷宗尽数翻找了出来,在这种天里,刑部的官员身着官服,忙的头上都是汗。
要查镇南王余部,便是要看一看他究竟与谁可能搭上关系,卷宗要看,才能从其中抽丝剥茧。
这一忙起来,便是连饭都顾不上用,一直到了天色黑沉。
裴涿邂从五年前的卷宗一直向前翻看,镇南王自打回杨州封底后,便谨守本分,许是知晓了皇帝是怎样的人,也许是顾念着还有儿子孙子,曾经有人求到他头上,他也未曾施以援手,反而向皇帝送来撇清关系的折子,而这折子仍旧保留至今。
可镇南王世子却不同,他年少成名,十七岁的年纪便随着父亲打天下,本是大获全胜,正应该是一展身手的时候,却只能跟着父亲回到杨州,他的才能用在治理杨州上,百姓皆富足,但杨州这个地界终究是不够,少年人壮志难酬,便也会背着镇南王与京都之中官员联系,说些治国之策。
他当初也收到过镇南王世子的信,内里写的是有关科举之事。
他当初不想落得个与镇南王有私交的把柄,得了这信便立刻呈上,通禀皇帝,故而这封信,连着其他信物在镇南王定了意图谋逆的罪名后,如今也一同收录在刑部卷宗内。
信中内容他还记得,针砭时弊,行文亦通顺流畅,如今这信既握在了手中,便顺手打开重新看一遍。
时隔多年,信纸早已发黄,展开时发出略显清脆的响声,好似多用些力道,这信纸便会在手中碎裂开来。
泛黄的一角被掀开,熟悉的字便入了眼。
裴涿邂眉心微蹙,这字很好,其中亦能看出行文人的风骨气韵,只是他越看下去,攥着信纸一角的手便下意识收紧力道。
这字……怎得同妘娘写的这般像?
从前未曾想过的隐秘可能,在现下似被一条丝线一点点穿过缠绕,勾勒出一个难以想象的可能。
妘娘,莫不是与镇南王世子相熟?
妘娘也是在杨州长大,甚至他记得曾听过大臣们应酬间的几句艳文,似乎当初县主对镇南王世子倾心错付,那县主对妘娘有那般大的敌意,是不是也与镇南王世子有关。
若是这般说来,佛礼之上掠走苏容婵,是不是其中也有妘娘的缘故?
裴涿邂觉得心口发闷,既是因发现了妘娘的从前可能有情的男子,又意识到,若妘娘真与镇南王世子有私,那她入京都来,究竟真的只是被苏容婵逼迫,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来人。”
他沉声唤,便有随侍进前来听命。
“当初派去杨州查夫人生平的人,可有消息?”
随侍垂眸颔首:“是属下无能,如今尚未结果。”
裴涿邂声音沉而冷:“那边顺着镇南王府附近去查,丫鬟侍婢也好,通——”
他咬了咬牙,艰难吐出几个字来:“通房妾室也罢,好好查一查她究竟与镇南王世子可有什么牵连。”
随侍领命退下,再次独留裴涿邂一人在殿中。
他呼吸粗沉了起来,整颗心因这个发现被生生钓起,他有些不敢去想,妘娘与镇南王世子究竟有什么牵连。
但愿只是他猜错,毕竟镇南王世子要比妘娘年长十二岁,只要不是镇南王府中人,就能及时撇清关系,不会让皇帝这股火气烧到妘娘身上去。
亥时刚过,裴涿邂便没有再扣着刑部官员做事,自己则回了裴府。
他面色阴沉,与他回禀妘娘今日都做了什么的下人说话磕磕巴巴,似是生怕惹怒了他。
妘娘今日听话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听话的多,老实吃饭、老实休息,虽则出了房门,但也老实在门前小院里随意走走,甚至还说了要日后生产时顺畅些的话。
裴涿邂却是意外,回书房的步子到底还是调转去了正院。
方一靠近,便看见院中灯火通明,他脚步微顿了顿,还没等再靠近,依在窗边的苏容妘便瞧见了他。
然后,冲着他吹了吹口哨。
裴涿邂眉心一跳,她也意识到了不对,轻笑了一声:“今日逗猫逗习惯了,你别介意。”
她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门前,却只站在门口不出门槛,她双手环抱在胸前,轻轻倚靠在门扉上:“这么忙吗?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竟才回来。”
裴涿邂瞳眸轻颤,方才一路上沉寂的心在此刻似一点点付出。
他缓步上前,暗哑的声音传入她耳中:“你担心我,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