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权将历行之请进来。
他抬脚,又收回。
肩膀随深呼吸耸动,神情愈发阴郁,“不必了,阿成有力气管闲事,看来是无大碍。”
历文成撩开被子,站下床,“哥。”
男人停住,背影高大,也孤寂。
“我的辞呈已经递给董事会了。”他声音里疲惫感明显,“你不用去逼庞家。”
集团里从此没有小历总,历副总独大。
历行之侧过脑袋,“什么意思。”
“我无意回历家争夺什么家产,如果你的心结在这件事上,可以放下了,收手吧。”
他耳鬓骨头动了动,转身哼笑,“可怜我?”
历文成长身玉立,一双眼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你的头脑不逊色于我,论辈分,继承人人选中,有你,集团里,你的位置也理应在我之上。”
“五岁,我离开历家,你恨母亲将我置身事外,而你要独自面对;十岁,母亲因误会抛弃你,你恨她,也恨她选择了培养我为继承人。”病痛让他没有力气,扶着沙发靠背的手骨泛白,“哥,你是真的想要斌成,还是给自己争个公道?”
历文成逆光站在那儿,投射下来的影子和历行之紧挨着。
若没有这场阴差阳错,兄弟关系或许便是如此。
如此亲密,彼此依靠。
历行之垂眸,轻笑,“误会?母亲认为自己十岁的亲生儿子,会心思歹毒到伤人性命,这不是误会。阿成,我了解你,你势必是要遵从母亲遗愿的,辞呈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我。好好养病,我与你之间,还有很多账要清。”
说完,他拂袖而去。
秘书备好了车候在楼下,远远迎上,“安北县偏远,飞机到不了,得转一趟火车。”
历行之坐进后座,大衣和额发被雨打湿,“几点能到。”
“最晚十一点。”
“走吧。”
车窗上霓虹闪烁,男人凝望这暗藏诱惑的深夜,整副身躯淹没于此。
在病房里,那波翻腾的骇浪仍有余威,震得他太阳穴发胀。
从十岁开始积攒的不甘,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那天大雪未消,佣人带着他在老宅后院堆雪人。
两个大的,两个小的,没有五官。
佣人说,要用石子儿代替眼睛,于是他去拱桥附近找,历淳安突然出现,讥讽他没有父亲,母亲是个疯子,堆再多雪人,他也是个野种,在历家永远暗无天日。
历淳安从小到大侮辱他的话语不计其数,当日连着历筠烨一起骂了,骂她是未婚先孕的破鞋,为集团做的一切,是为了勾引男人娶她。
他一时情绪不受控,将历淳安推到桥下。
水面结了层冰,谁知不够厚,历淳安挣扎了一会儿,撑不住,掉进去了。
事后,历明烨不依不饶,非要动家法,长辈们在中堂审问,历淳安说,历行之靠着历筠烨在集团的地位经常欺负他,那一次,是因为他以‘长孙’名义教育历行之,不能用石子打砸佣人。
佣人立刻倒地哭诉,说历行之心理扭曲,暗地里打骂下人是常事,推历淳安下水时大吼,没了长孙,集团早晚是他的。
证人一个接一个,历行之怔在原地,百口莫辩。
历筠烨为了平息这场风波,根本不听解释,决意要逐他出家门,老爷子拦住了。历景烨当年还在国外,膝下唯有一女,也并无继承集团之意,深扎基金会。老爷子发话,可以送到二房养,有父亲这个角色教导,性子大约会有变化。
历筠烨考虑了一夜,罚他在雪地里跪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