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销售这行的朋友,有不少是跟着时代的浪潮起伏,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他们的心态和实力都锻炼得特别坚韧。咱们国内有本顶尖的营销杂志叫销售与市场,它的作者们组建了个小社群,在qq上叫“无问斋群”,里面全是快消品行业的销售精英。他们发现,90年代卖保健品、00年代做快消品、10年代搞房地产中介,这三个行当里的销售,如果能坚守十年,那都经历过一轮又一轮的波折,心态和能力都磨砺得异常出色。
何珊珊就是这么一位,她还赶上了房地产中介行业最后那段波澜壮阔的历程,经历特别曲折,可以说是被社会好好“锤炼”了一番,成了个特别有主见和韧性的年轻人。所以,她对自己的工作特别有主控力,第二天一早,九点整,她就到了沧美集团。
不过,她可没享受到李一杲夫妇那样的待遇。到了大门口,保安先让她填了访客资料,还特意打电话给姚赵梅确认无误后,才放她进去。
进了一楼大厅,瑶瑶也没出来迎接,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就继续忙自己的活了。
何珊珊头一回来沧美集团,抬头一看,那大堂得有十几米高,比李一杲当初见到的还让她吃惊。
乘电梯上了二楼,一出电梯,映入眼帘的是沧美集团那宽敞无比的办公大堂,一眼望不到头,起码有上千个工作岗位,电脑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但是,真正在办公的员工也就百十号人,散布在这上千个工位中,显得有些冷清。
“这家公司,以前员工应该很多吧。”何珊珊心里暗暗感慨。她原本以为自己在房地产中介这行已经算是够不景气的了,但看到沧美集团这光景,她反而觉得,沧美集团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说不定都已经开始亏损了。
办公大厅右侧,一排玻璃隔开的独立办公室映入眼帘。何珊珊抬头看门牌,一路向前。起初的办公室都挺宽敞,大班桌椅很大,有的还能看见放着能坐十几人的会议桌。越往里,办公室越小,走到快尽头时,里面的大班椅都明显缩水了。何珊珊心里犯嘀咕:这办公室大小,怕是公司地位的晴雨表吧?
走到头,还是没见姚赵梅说的办公室门牌,倒先撞见个货运电梯。她绕过电梯,又见一排独立办公室。这边的办公室更朴素了,大班桌椅全无踪影,清一色的普通办公桌椅。走了几间,终于瞅见“8214室”的门牌,她心说:到了。
她轻敲玻璃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回应。她推开门,那门挺沉,回弹了几下才稳住。一进门,就见一张普通办公桌椅,坐着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虽然还算年轻,但看上去有些显老。何珊珊估摸着这就是姚赵梅,于是微笑着打招呼:“姚总早上好,我是何珊珊。”
姚赵梅的办公室挺紧凑,除了她的办公桌椅,还挤了张小圆桌,直径估摸不到五十公分。圆桌旁围着三张同样小巧、没靠背的圆凳。姚赵梅指了指圆凳,何珊珊便坐下,把挎包放在腿上。
姚赵梅从身后箱子里拿出两瓶纯净水,递给何珊珊一瓶,自己一边喝水一边打量她:“何总,带介绍资料了吗?”
何珊珊也在审视姚赵梅,根据她搜集的信息,姚赵梅该是精力旺盛的年纪,可看上去却有些憔悴。何珊珊心里一盘算,决定改变开场白,直截了当地问:“姚总…”
话还没出口,玻璃门就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探头进来,一见何珊珊就乐呵:“姚总,来客人了?要不要我帮你们做会议记录?”
何珊珊心里一愣,啥情况?老奶奶这么主动?还要做会议记录?她赶紧住口,知道这时候不宜多言。于是,她拿起纯净水,拧开瓶盖,仰头喝了起来,静待姚赵梅的指示。
姚赵梅的眉头轻轻蹙起,但她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兰老师,这是我一位朋友,有点私事找我,就不必做会议记录了,麻烦您了。”
此时,兰老师已推开透明的玻璃门,步入了姚赵梅的办公室。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门卫那边明明说的是来访者是一家公司的业务人员,来找姚赵梅谈公事,哪有什么私人事情?不过,她并未点破,只是笑容可掬地说:“原来是这样,那我可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
兰老师刚准备转身离开,何珊珊的思绪却如同电光火石般迅速运转,对姚赵梅和兰老师的关系进行了深入剖析。这一瞬间,她再次调整了自己的策略,打算在这两人之间走一趟“钢丝”,说不定,这一走,就能走出个大单来!
那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何珊珊究竟想到了什么?首先,从“兰老师”这一称呼上,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人在姚赵梅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很可能是老板安排的人,否则姚赵梅不会如此客气地称呼她;其次,兰老师提到的“会议记录”,这种活一般是姚赵梅的助理才干的,由此可推断,兰老师表面上的身份,正是姚赵梅的助理;第三,兰老师看上去已年近花甲,显然对姚赵梅的位置构不成威胁,老板为何要安排她在姚赵梅身边?其中必有深意。很可能是老板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想通过兰老师暗示姚赵梅,但又不好直接开口。那这些事情会是什么呢?
何珊珊脑筋急转,瞬间恍然大悟,那就是姚赵梅很可能是公司候选接班人之一!然而,姚赵梅自己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很可能会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该怎么办?帮还是不帮?这时,赵不琼在培训时讲的那个故事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在华农服装学院,因为一个故事而成功签约。其实,讲故事并非关键,赵不琼强调的是“帮对方三次”换来的合同。看来,自己得出手,帮姚赵梅一把!
“兰老师,”何珊珊轻声叫住了老奶奶,随后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病例,缓缓展开,递向兰老师,“我是梅姐的表妹,今天来是家里有点事,想找梅姐商量。您看,这是我妈妈的检查报告,查出来是肺部周围性弥散性肺癌,打算做手术,可家里钱不凑手,想跟梅姐借点。”
兰老师疑惑地接过病历,戴上老花镜,先翻到最后一页查看结果分析,果然写着疑似肺癌,还是中晚期。兰老师虽非医学出身,但这个年纪的人,自己也患有肺结节,对各种疾病尤其是肺癌这种高发病,没少研究。她仔细浏览了报告,抬头瞅瞅何珊珊和姚赵梅,见两人都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便指着报告给她们科普起来:“这种周围性肺癌,还是弥散性的,一般医生不建议手术,多采用靶向治疗或化疗。”
“哟,兰老师您也懂行啊,能给我们多讲讲吗?”何珊珊脸上闪过一丝兴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追问。
“这病得先做pet-ct,再穿刺检查,找到适合的靶向药,主要靠吃靶向药治疗…”兰老师详细讲解了常规的治疗流程和病人应如何配合,“靶向药通常吃两年左右效果就减弱了,得换药,一个月的开销可不小。你们家庭经济状况咋样?如果是医保内的靶向药,一个月至少得七八千,不过这些抗癌药,门诊吃药也能按住院报销。你们家有没有买穗岁康?有的话,一个月可能只需千把块,没有的话,得赶紧买,药得长期吃呢。”
“一个月才千把块?真的吗?”何珊珊瞪大眼睛,惊讶地问,“我听人说,那些进口抗癌药贵得吓人,一针就要一百多万。我看过电影药神的,兰老师,您别骗我呀?”
兰老师笑了,耐心地给何珊珊解释了一番当前癌症病人的医保政策,何珊珊听后满心欢喜,拉着兰老师的手不停地摇晃,连声道谢。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兰老师:“兰老师,我表姐搞的那个美妆造型新项目,现在挺难的。您说,她能不能回集团的沧美造型连锁,不再折腾那个新项目了?”
兰老师收起笑容,眼神变得深邃,审视了何珊珊片刻,又看了看姚赵梅,最终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小姑娘,你们家的私事,自己商量吧,我就不掺和了。”说完,她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姚赵梅站起身,缓缓离开自己的座椅,轻步走到小圆桌旁,在何珊珊边上的小圆凳上轻轻坐下。她伸手拿起小圆桌上的检查报告,目光快速掠过,随即转头问何珊珊:“表妹…哦不,何总,这是你妈妈的检查报告吗?”
“不是的,这是我姨妈的检查报告。我帮她取的,报告刚好在兜里,谢谢你的关心。”何珊珊笑着回应,话锋一转,“姚总,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会成为沧美集团的副总裁,分管沧美造型连锁呢?”
沧美集团的权力架构颇为复杂,何珊珊昨晚在男朋友的协助下,才彻底理清。集团虽有董事会,却形同虚设,董事长徐沧海一手遮天,大小事务皆要过问。因此,集团各事业部的总经理,不过是徐沧海意志的延伸。
然而,徐沧海再如何能干,也无法面面俱到。对于那些变数较大的事务,他往往亲自把控;而那些进入稳定周期、只需按部就班便能盈利的项目,则会交给副总裁管理。在沧美集团,“副总裁”意味着真正的实权,掌管着现金奶牛般的项目,是所有高管梦寐以求的职位。
沧美集团实行事业部制,但这些事业部是职能事业部。比如姚赵梅原本担任招商事业部的总经理,那么集团各个版块的招商部门,名义上都是她的下属,整个招商政策都由她制定和执行。
“职能事业部”这种权力架构,可是厉害得很,跟咱们国家的“条条—块块”管理模式特别像。说起来,“条条—块块”就是,比如广州市的卫生局局长,他既归广州市政府管,又得听国家卫生部的。在广州市政府这边,他属于“块”,就是这一片儿的地头蛇;到了国家卫生部那边,他又成了“条”,是卫生这条线上的人。
同样的,“职能事业部”也是这么回事。有管人力资源的,有管招商的,有管品牌的,还有管资产的,等等,一堆事业部。这些事业部的成员啊,都散在集团的各个子公司、分公司里头。而在集团总部呢,每个事业部其实也就那么几个人。
说白了,职能事业部就是徐沧海的“手”和“眼睛耳朵”。徐沧海靠着这些事业部,才能把集团上上下下的事儿都攥在手里,管得严严实实。这么一来,他指挥起来基本上能够做到如臂指使,信息差比较小,管理比较到位,管理自然就上去了。
不过,职能事业部模式也有个大问题,那就是官僚气太重,跟块大石头似的,想改都改不动。
沧美集团旗下最大的版块是沧美造型连锁,但这一直由徐沧海亲自管理,并未交由副总裁分管。谁能坐上副总裁的位置,就意味着在集团中的地位仅次于徐沧海,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姚赵梅是否有机会呢?她一直觉得自己离这个位置遥不可及。那些跟随徐沧海多年的老臣,才有资格攀登这样的高峰。对于何珊珊的提问,她只是淡然一笑,毫不避讳地说:“别说分管沧美造型连锁了,就是进入这个版块都不可能。”
姚赵梅说的句句属实。沧美造型连锁在沧美集团中地位特殊,从来都是他们向外输送人才,从未有哪个干部能成功打入这个版块。即便是老板硬塞进去的人,也往往不超过半年就被排挤出去,连徐沧海自己,想要动一个人,都会遭到集体的反抗,只能徒呼奈何。
那么,怎样的变局才能打破这种现状呢?徐沧海和沧美集团的高层都心知肚明:唯有上市成功!一旦上市,那些元老们,无论职位高低,都会迅速选择套现离场,不再眷恋在沧美造型连锁的职位和权力。他们甚至愿意让新人接手,只盼自己手中的股票能早日解禁,尽早变现。
超级业务员与普通业务员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们那惊人的学习能力和飞快的应用速度。就像昨天,赵不琼仅仅给五位新员工讲了四十分钟,可对于何珊珊来说,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从赵不琼的话中汲取了不少营养。比如,她现在正准备运用的“打钉子、切香肠”的策略。
姚赵梅总是习惯从大局出发来思考问题。按常理说,她这样的视角,想要爬上管理沧美造型连锁副总裁的位置虽然不可能,但是担任某个高管职位应该不难,但现实是,她就算随便找个普通职位进去,都可能遭到排挤。不过,何珊珊心想,为什么不能换个思路,试着用“切香肠”或者“打钉子”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呢?
何珊珊轻轻摇了摇头,对姚赵梅的观点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她一脸诚恳地建议道:“姚总,我仔细分析了一下,你现在负责的美妆造型服务项目,那个快闪店撤得那么快,我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可能被算计了。我有三个理由,您想不想听听?”
“哦?有蹊跷?被算计了?”姚赵梅若有所思地望着何珊珊,“这怎么说?”
“首先,验证店选择就有问题。您的新妆造服务项目,其实和沧美妆造连锁平时的服务没太大区别,只是将服务范围扩展到了企业端。所以,最佳的验证方式应该是选现有的实体店进行改造测试。我猜您肯定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可能被拒绝了,所以才不得不选择快闪店。这是第一个被算计的地方。”何珊珊一边解释,一边观察着姚赵梅的反应。看到姚赵梅沉默不语,她知道自己可能说到了点子上,于是继续说道:
“其次,广州的网红直播聚集地明明在番禺龙美村,那里有很多网红直播公司。我不相信您不知道,但您却选择了千灯湖产业园进行测试,这显然是个错误的选择。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引导您去那里,并且提前给您准备好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