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晚和岁安之间,少有谈论起周见晚的父母,今天也是偶然提到这个话题。
岁安念起来这三个字的时候,目色有些微微悠远,眸子里似乎也有些平常不会有的淡淡波动。
周见晚沉吟了一下,提起自己的困惑:“妈妈是文学院的教授,姐姐你应该学医学吧?你们……”
“我大二的时候上了门选修课,棠老师开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鉴赏。”岁安似乎也因为牛奶卸下了些防备,多说了两句,“棠老师的课让我印象深刻……”
岁安很少回忆棠清荷,或许是本能抗拒。
但现在想起来,那并不是一段糟糕的回忆。
棠清荷老师讲文学作品是有选择的,讲张爱玲的《小团圆》,讲庐隐的《象牙戒指》,讲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给她这个医学生,打开了一扇看到新世界的窗户。
岁安出身于大山之中,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她是长姐。
都说长姐如母,从小身边的人就告诉她,她应该辍学,在家里帮着父母照顾两个弟弟。
在读中学的时候,她曾经两度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都是父母吵闹到学校,和老师恨不得动起手来。
岁安知道,她长得不错,已经有人来提亲,给了不错的价码。
所以家里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换钱给弟弟们读书上学。
若不是村支书奶奶一直资助,坚持要她好好读书,她可能不会上大学,也不会来到南城。
也不会听到棠老师的课之后,把自己的原名张盼儿改成了岁安。
她意识到她有自己的人生,她的名字不该是父母的一个念想,她想要的是未来岁岁安好。
岁安和棠清荷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有过几次邮件往来沟通。
岁安改完名字给棠清荷写了一封邮件,也没想到,棠清荷收到她的邮件之后,托医学院的同学带给她一封长长的手写信件,信件里面有鼓励有期许,还有对她未来的担忧,以及两千块钱……
她摆脱过去的勇气是棠老师给的,棠老师也是她人生之中很重要的资助人。
所以,现在她来资助棠老师的女儿,一切顺理成章。
岁安没有继续往下说,抬了抬手里的杯子道:“谢谢你的牛奶,去把你的牛奶喝了,晚安。”
门被关上了,岁安看着手里的牛奶,有些无奈。
这小孩怎么感觉别别扭扭的,送人卡皮巴拉说是推销不好推脱,给人牛奶说是顺手热的……
到底是道行太浅,不仅瞒不过沈竹青,连岁安都瞒不过。
岁安并不打算戳破,一方面是没必要让害羞小孩儿难堪,另一方面是她现在也搞不清楚,她和周见晚还能不能保持之前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的关系。
周见晚也转身回了餐厅,桌上还摆着一杯热牛奶。
拿近了到鼻尖轻轻闻了闻,瞬间眉头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好腥。
她是热了两杯,但是她从小就不爱喝牛奶,特别是热牛奶。
周见晚抿了抿唇,她知道这么做,对方会开心,在姑姑家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怎么讨好人。
岁安每次提到棠清荷就只字片语,像是在回避这个话题,不像是和棠清荷有深厚的情谊。
她越是靠近岁安,就觉得离岁安越是远,越是搞不清楚她的目的。
奶腥味像是缭绕着,怎么都散不开。
周见晚的眸色动了动。
和卡皮巴拉玩偶一样,她是为了讨好岁安,保证自己的学费和其他支出……
才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刚想到这儿,岁安就想起动物园里,岁安在她面前挤开人流的背影,还有眼眸之下的淡淡青影。
咔哒一声,岁安卧室的门又打开了。
岁安拿了水杯出来洗杯子,看了一眼周见晚:“怎么还愣在这里?早点回去睡觉了。”
“好。”周见晚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牛奶杯,面露苦涩。
她不该热两杯牛奶的,直接说自己已经喝掉了一杯,顺便热一杯端过来,挺合理的。
她也不该在这里愣神这么久,刚才有大把时间可以把这杯牛奶倒掉的。
“怎么了?”岁安把自己的杯子洗干净了,伸手过来,“你的杯子也给我洗吧,你赶紧回去睡觉。”
周见晚点了点头:“嗯。”
然后,闭住了呼吸,一口气把整杯牛奶灌了进去。
自己找的借口自己圆,周见晚身体力行地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