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面具过了这么些年,她也总该要为自己活一场了。
回到山西老家之后,她和王敏行再也没有同过房,王敏行知道她在介意什么,她也不屑于再去损害自己的身体去维持美貌,以此获得夫君持久的喜欢。
细纹爬上了她的脸,颧骨上也长起了斑,六娘视若无睹,她也照常会打扮,但是不会再喝那种虎狼之药了。
平素一件浅绿色的褂子,配着白绫裙儿,浅口的布鞋,她穿在身上都觉得十分自在。
她也时常去附近的庵里捐一些香火钱,王敏行做了这么多年的官,手里积蓄不少,她的嫁妆也还算丰厚,给点香火钱还是够的。
这庵里有一些被丈夫打的受不住逃过来的,也有弃婴,她们艰难度日,能够得一席安生之地,就已经感激万分了,这看的六娘戚戚然。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苦,可是和这些人比起来,又不算什么。
长子逐渐大了,没有辜负她的教诲,次子虽然于科举上并无太大造诣,但他在庶务生意方面却又很是精通,尤其是娶了媳妇之后,他们小夫妻日子过的极好,至于为女儿也挑选了一个人品忠厚的女婿。
他虽然相貌不甚出色,也未必是人中龙凤,但人品端方却无人能及。
六娘完成这些事后,跟王敏行说了,她想遁入空门。
王敏行仕途不顺,这么多年程晏当权,他更是无法出仕,终日在乡间交友,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没说过话了。
乍听她要遁入空门,王敏行当然不同意,可六娘决心已下。
她选了确云庵出家,这里不少小尼姑,说是小尼姑,其实大部分都是弃婴,六娘有时候想,为何这弃婴大多数都是女孩子呢,但她更多的是心疼。
除了平日早晚课之外,她更多的教她们做女红,有一技傍身。
每次看到这些小姑娘们一脸孺慕的看着她,六娘就觉得心都变软了,她抱着她们,教她们一个个认字,这些字儿其实是她以前在家时偷摸学的,后来为了装门面也时常看看,现在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这个字念仁,仁者爱人。”她摸摸小姑娘们的脑袋,还笑眯眯的道“过几日我会请咱们山西有名的女医婆来庵里,你们可要好好跟着她学,听到没有?”
“是,师太。”
刚说完话,又见一女尼从外边进来道“师太,咱们确云庵外,又有一襁褓女婴被丢弃至此。”
六娘急道“快抱进来吧,喂些牛乳就好。”
女尼不免道“虽说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但是咱们这庵里都快装不下了。”
“无事,我那里还有几亩地,只要能吃饱饭就成。女人家在这个世道难得活下来,我当年也是被爹娘丢在老家多年,我懂那种感受。罢了,你让人抱进来吧。”
“是。”
这天晚上她歇的很早,想次日起床迎接医婆来,这是六娘想为她们选择谋生的法子,多少大户人家的女眷不好意思找大夫看病,女尼若是懂些医术,至少有安身立命之本。
只可以,这一夜起了大火,六娘帮着疏散人群。
不一会儿,听女尼道“师太,不好了,今天来的那个女婴还在内里。”
“您做什么,火势太大了,您千万别进去啊……”
六娘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奔进去,看到那个小女婴,高兴的抱出来,只是走在门口时,被横梁打到。
她拼尽最后一口气,把这女婴送到女尼手上。
在生命弥留之际,她没有任何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