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
这么多标本,压根不是医生能够弄到的。
底下应该还有数不清的灰色地带交易。
傅归渡并非表面上那么淡泊,她从前就知道的,只是却没想到,真正的模样,如此的令人毛骨悚然。
傅归渡并未关注橱窗里的那些精美标本,而是从始至终地凝望着她所有表情变幻,他喉咙微哑,点了根烟,不紧不慢地徐徐道来:“我是家里年纪最小的,你大概不清楚这种家族里有多么的肮脏黑暗,我的母亲生下我便出国,我一个人在这水深火热里长大,我第一次见到人骨………”
“是七岁的时候。”
“我亲眼看着有人死在我眼前,手骨腿骨全部被暴力暴露在空气中,这个人是我奶妈,我有试过救她,沾染了一手的血,但无济于事,好像从那时候开始,我才萌生了一些想法,关于医学,去学的初衷都大概是扭曲的。”
他仿佛是在叙述他人的事情。
那么的不波不澜。
可徐溺却听的心惊胆战,一股无力和悲鸣怎么都发不出来,渐渐被淹没在不起眼的尘埃里。
难怪………
难怪她一直觉得他永远那么令人触摸不到,情感薄弱,那么没有真实感是因为他活的就像是躯壳,漫无目的,在自己世界里与死去的自己共眠。
难怪………
杨姨曾经说过,或许他也在无声求救。
傅归渡看向她,不管那燃烧的烟头是否烫伤自己,他淡淡地勾唇:“怎么办宝贝,我现在好像更不能放你走了。”
徐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震惊中抽离出来,她看向仍旧懒懒倚在工作台边缘的男人,他眼神在白炽灯下似乎那般坦然,始终淡笑着看着她,好似好的坏的,他都接受。
徐溺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
是复杂的、凌乱的、也是………
莫名心疼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愫,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怜爱他人的性格,明明她应该抗拒的,也应该无法接受的。
可………
徐溺艰难地滚了滚嗓子,她攥紧手指,倏忽动了。
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他。
看着她的动作,看着她朝着他走来,傅归渡夹着烟的手指收紧,他湛黑的瞳眸里刹那间闪过丝丝缕缕的困惑,可不等他多思虑什么,女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迎面扑来了她身上那馥郁却并不艳俗的香水味。
男人就那么半坐半靠在工作台,长腿微曲着,不再那么高大,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抱着他,轻轻将他揽在胸前,让他就这么倚靠着她。
傅归渡微怔。
指尖的烟火烫了他的肌肤,他全然不觉。
被女人抱在怀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平缓的心跳声,她没有任何紧张,心跳声可以说明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那只柔软的小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他的肩膀。
像是在抚慰一只受伤的孤兽。
“小时候,我也曾遇到让我世界崩塌的事情,那时候我以为,这个世界难道就是这个样子的吗?我渺小如尘埃,改变不了任何困境了吗?”她声音很轻,像是夜语呢喃:“可我心中始终有一股火在蒸腾着,我不甘心,我不想被拉下泥潭,我发了疯的往上爬,我不想被强制接纳,我要把所有伤害我的踩在脚下,我不会自甘堕落,我要站在制高点蔑视那些伤害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