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就凭南凉那几个废物,早就被他北弥吞并,实现山海一统,万民归心了。
这个女孩儿,会成为薛雅之的敌人,那么,也是他的敌人。
他的教习,是天子少师,英武殿的大学士,夏淮之,夏太傅。
太傅曾说,面对敌人,不能胆怯,不能畏惧,不能惊慌,不能失措,要出手利落,要一击毙命。
他身形紧绷,修长指尖握紧了腰间的刀鞘。
他的刃很快,她不会觉得痛苦。
但他想了想,只是背起她,往鹿园内走去。
这一路十分安静,只有雪花簌簌的声音,一片鹅毛大雪,轻飘飘的落到了他的眼睫上,酥酥的,痒痒的,遮了他的视线。
他想伸手拂去,又背着她,腾不出手来。
于是他停在原地,闭着眼,又睁眼,使劲眨了眨,发现雪水融化,湿润润的水帘像是剔透的泪珠,挂在他的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他想,他那个样子,一定很傻,很蠢。
然而,背后的小女郎,不知何时醒了,轻轻的,为他拂去了眼睫上滴落的雪意。
她有些惊讶:“你是被我感动哭了吗?”
他被她逗笑了,无声的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只是背着她,继续往鹿园走。
她再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却忽然顿住……
他叫什么名字呢?
活了十二年,他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似乎,是没有名字的。
幽伯被割了舌头,说不出话,在天外谷的十年,他一直是个哑巴,没有名字的哑巴。
后来,又在吉祥村做了几个月的乞丐,再后来,入了临松,在石窟内秘密接受训练。
他们这些孩子,活下来的,只有四个人。
分别以“风”“花”“雪”“月”作为代号。
而他的代号,是“雪”。
旁人都说他相貌极美,肤白如雪,面如冠玉,一双清眸斜挑如飞,唇红又似春蔷,浓淡相宜,做了薛雅之的替身,也算全了主人的脸面。
他现在,是薛雅之。
他低着头,很小声很小声:“我……我姓薛……”
他的声音很小,加之一阵疾风掠过,吹起簌簌落叶,她没有听清,但是隐约又听见了。
于是她开口,准备确认一下:“噢,你姓谢吗?”
谢,和薛,有什么区别么?
没有吧。
他顿了顿,低低嗯了一声。
她轻笑一声:“我明天能不能来这里找你玩呀?鹿园太无聊了,没有人陪我玩儿。”
他半晌无言,摇了摇头。
她蹙了蹙眉,却不死心,又换了另一种问法:
“那你明天,可以过来鹿园找我玩吗?”
他怔了怔,还是摇了摇头。
她好像很失望,从他背后跳了下来,蹲在地上,捡起一截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
“阿兄说,来了北地,就可以看蓝蓝的冰川,听说冰川上的云朵也是蓝色的,你见过蓝色的冰川吗?”
他没说话,也不敢抬头,羽睫低低的垂覆着,看见了女孩儿笔下的世界,线条清简,是几座山川的样子,他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果然亮了,唇角勾勒出深深的笑意,笑起来时,双颊有一对儿梨涡,甜丝丝的:
“临松果然有冰川!阿兄没骗我,在哪里在哪里?”
他指了指北方,又觉得不对,又指了指西边。
他只记得,天外谷背后,便是一片蓝色冰川。
而他出来时,经过了一片巍峨的雪山,时间太久,这些日子,他也过的浑浑噩噩。
自己来时的路,有些忘记了。
“哼。”小女孩叉着腰,很是忿然,嘟着小嘴,很是不开心,“你说见过蓝色冰川,肯定是骗我的,不然怎么会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他怔了怔,他一向沉默寡言,哪怕是旁人欺他辱他,他也只是漠然面对,自行消解,从不与人起争执。
听她这样一说,自然觉得十分羞愧,将头又埋低了些。
她却微微俯身,直勾勾的望他的眼睛,眸中有明亮的星光,像小鹿一样,笑着问他:
“你怎么总是低着头呀?”
“你好漂亮呀,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漂亮,就该抬起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漂亮,你好看!”
他怔了怔,面色一红,有些羞臊,接不住女孩儿的话,霍然转身,疾步离去。
风雪送来她的最后一声话语。
“喂,你只说你姓谢,那名字呢?”
他埋着头,脚步更加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