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又将视线齐齐挪回了陆温那处,全神贯注的开始打量着她。
那画像贴遍了全城,在场诸人大多有些印象,面前这位素衣女子的确美丽不可方物,诚然叫人想要多看上几眼。
只是仔细一瞧,却发现女子那双深长眼眸,却无流露出任何怅然眸光,只余麻木空洞。
大名鼎鼎的南凉鼹人,竟只是个瞎子,便能搅弄灵台阴云么?
雨泼大地,声声如啸。
陆温神色未变,平静答道:“我是南凉人不错,可灵台多的是南人入北籍。”
“薛雅之劝降祁州时,亦鼓励过苏凌、祁州两郡百姓,南人北入籍,可享摊丁入亩,按月领薪等北弥国策。”
“我原籍苏凌,走出家门,来了灵台,三月前,按北弥国律,依法转换北地户籍,何错之有?”
福子一时语塞,又急急道:“你根本就不是我娘的娘家表妹!你接近我们,假借我们的身份,就是为了入城,好治你的眼睛!”
陆温轻笑一声,唇边闪过一丝戏谑之意:
“阿姐见我孤零一人,心善收留了我,我与阿姐义结金兰,如何算不得姐妹?”
“难道,只有血亲姐妹,才叫姐妹,金兰姐妹,便算不得了?”
“那天下,岂不千千万万的结拜兄弟,金兰相交,都算不得了?”
福子见她巧舌如簧,对答如流,喉头一哽,实在挤不出半句话了。
倒是那章允见她相貌与画像之中女子相差无几,心中一喜,愈发有底气,扬声一喝:
“那你如何解释,你一介民女,却深谙兵家诡道,智多近妖,与人合谋,骗取我儿银钱?”
“又如何解释,你一介民女,功夫却不落下乘,动辄便拿我女儿撒气!”
“若非南凉鼹人,受过严格训练,你一介闺阁小女,凭何如此?”
说到了关键处,众人又齐齐将目光对准了陆温。
虽说北弥朝廷的制度与南凉有所不同,但有一点,必然相同。
闺阁女郎,若是家境殷实的,她们或许会些读书,识些字,但总逃不过提针绣花,嫁人生子,安守四四方方的宅院一隅,直到死去。
从未有过,娇柔女郎,日日不怠,闻鸡起舞,勤练功夫之说。
而她,凭什么?
人群中,已有闺阁之女十分愤怒:“就是,你若不是鼹人,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厉害?”
陆温倏然有股难言悲哀,涌上心头,她羽睫微垂:
“我并不聪慧,也无任何武力,更未受过任何鼹人的训练。”
“只是年少时,有幸跟随在兄长身边,见过一些真正宏伟壮丽,超越我能在书籍里所见的奇观。”
“例如喷涌数丈的赤地熔岩,坠落在黄土大漠的天外陨石,我见过临松浩渺无边的星云,缓缓沉入洛河水底的样子。”
“我见过连绵的苍山,融化的冰川,迁徙的鸟群。”
“可若万千的女儿,也见过这般旖丽奇景,她们又凭什么,会甘愿受困后宅,消磨一生?”
此言一出,百姓皆是一愣,连带着章吟秋都怔了一怔,立于原地,眉头紧锁。
苏宛怔怔的望着她。
她眸色清亮,明澈而温和,眸底却似明火,灼灼而燃,燃尽一片不公道的束缚。
章允久不置声,旋即阴阳怪气的笑了笑:
“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本就女子天然,你离经叛道,作之鼹人,犯我北弥,还强词夺理,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
“来人,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