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允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则,是借口城中大肆缉捕南凉的鼹人,而恰好,那鼹人是个女子,他堂而皇之的点了兵,闯了人家的铺子,自然是要有一个名头,才叫“师出有名”。
既能了无痕迹的报了儿女之仇,又能名正言顺的将他泄私仇之举,转变为忧国忧民。
二嘛,则是装个乌龟王八蛋,跪下向那女子认错。
不过片刻,他就做出了决断。
他身居灵台法曹参军之位,于外威风凛凛,是仗势欺人惯了的,他今日若在百姓面前低了头,岂不煞了自己的威风?
他仰起脸,直视苏宛,扬声道:
“苏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今日冒雨而来,是为捉拿南凉的鼹人!”
到底是一处儿的,听了这话,那幕僚立即摆了摆手,点了几名兵士,亲自进了绮云轩抓人。
陆温倒也没反抗,温顺极了,配合着双手戴上枷锁,随着几名兵士,一道来到马车前。
章允为官多年,终究没忘了八面玲珑的官场之道。
“大人,这位姑娘在梵音寺,售卖他国书籍,且全是些禁书,臣起了疑,便派了人,捉拿了与这姑娘同行的二人。”
“一番责问下,她们承认,此女本是南凉人,假作北弥身份,暗藏祸心,欲在灵台,横生事端。”
瀑雨淋漓,旁的几位官爷要么有罗伞撑于头顶,要么有甲胄遮掩一二。
只有陆温,素色帷帽被雨水打的湿淋淋的,紧紧贴在她的面颊上,冻得她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肌肤渗起寒粟。
苏宛解下雪狐绒毛披风,将陆温帷帽揭下,轻柔的将披风裹于她身。
随后又接过亲卫递来一柄纸伞,为她遮去风雨。
他神情温柔,唇边始终勾着一抹淡而温润的笑意,眸中情愫暗涌。
见她额发湿淋,一缕一缕揪作一处,又为她捋了捋凌乱的湿发。
一个正眼儿,也没瞧他,全将他说的话,当作了空气。
章允见状,气的险些晕厥过去。
但事已至此,除非他将女子的鼹人之名彻底坐实,否则,他这个官儿,是死活也保不住了。
“带上来!”
章允一声令下,泼天雨势下,人群之中,一名肚腹隆起,显然已近临盆的妇人,被两名兵士一左一右,架起了肩膀,押解而出,跪倒在地。
福子一脸惶恐,因肚腹之因,不便弯腰叩首,只能颤颤巍巍道:
“大人,民妇无状,不能叩拜……”
章允摆了摆手:“不必作些虚礼,你只消将此女的来历、身份,说个清楚,本官就放你回去。”
福子乡野小民,见识浅薄,遑论她在伏龙村,自嫁了李寿,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疑深闺之妇。
如今街道两旁人影攒动,无人不是死死的盯着她,目光或好奇,或冰冷,加之两侧守卫森严,简直插翅难逃。
吓得她浑身颤颤,瘫软在地。
“小人……小人不认得她,只知道她是南凉人,被人追杀,我娘心善,不知道她的身份,好心救了她,没想到,没想到……”
她思及,方才在客栈时,那名八字胡的师爷,掏了好些银两递与她,她含笑收入袖中,与他一拍即合。
她的身份,险之又险,随时会为她们娘俩带来威胁。
何况,一个南凉人,入了北,能安什么好心?
她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稳住心神,指着陆温,高声道:
“没想到,我娘救下的,是个南凉的鼹人!我也是那日摘了布告,才发觉她正被人通缉,所以在城门口,故意落下那张悬赏画像,引人发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