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世间皆流传殿下您是暗卫统领,但微臣拙见,您只是出面替真正的统领吸引注意力的,真正幕后之人,其实是首辅夫人,对吗?”章大人问。
先皇在世的时候,章大人在朝中分明还是个不起眼的小透明,根本没有机会触及朝廷核心事务,更别说知晓暗卫统领是谁了。
如此说来,在消息并非灵通的时候,他就能有此剥开表象看本质的能力,也难怪当今圣上会如此看重,一路提拔。
江云初不置可否,只含笑看着他,等着继续说下去。
章大人继续道:“暗卫对中梁圣上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如此虚晃一招,也不难理解。只是一代天子一朝臣,如今圣上病危,太子日后登基,第一个要换的,便是暗夜营与暗卫的统领。微臣看来,如今中梁上下,能堪此暗卫统领重任的,也只有殿下您了。”
江云初半信半疑,故意打趣道:“我知你是圣上心腹,却不知太子那边你也能说上话?这么重要的事,凭你云淡风轻三言两语便定了?”
章大人并不慌:“殿下若是不信,可静等宫里消息,只是斗胆希望殿下您能记着,微臣愿意为您卖命的决心。”
“将你提拔到这位置的圣上,可还没死,你如今毫无感恩之心,这般急着投靠新主,会不会太着急了?”
江云初故意顿了顿,没有说完,却听章大人又立即接道:“待淇儿及笄后便要与沈公子成亲,到时候章府与沈府,便也成了真正的一家人,新主救主倒是其次,家人终究才是最重要的。”
中梁谁人不知白府与沈府,与她江云初亲如一家,借着沈府的信任做背书来投诚,这章大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不过,若是章大人说的是真的,又或是他当真有那个本事,能撼动太子,让她统领暗卫,也不失为一个出路。
如今她比谁都清楚,无论是如今有意交好的太子,又或是其他人,一旦坐上了那个高位,都要从人变成没有心的鬼,任之前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都万万信不得。
但手中有权利与之制衡,结局就不一样了。
江云初端起一旁热茶,小酌了一口,待再次抬眸的时候,眼中已经覆上了笑容。
“说来,定亲这么大的事,我竟忘了备礼,日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月盈,让钱嬷嬷去库房挑些好东西,送给章家小姐一起带回去。”
章大人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臣,谢殿下怜惜!”
日子一天天过,许澜身子好起来的同时,北翼那边靳炎太子嫡系男丁的风波,也很快被平息,民间也只当那人妄想荣华富贵想疯了,才棋走险招摆出这样一道,就连茶余饭后,也懒得再聊。
一切似乎归于平静的时候,圣上病情却越来越恶化。
冬日难得放了晴,江云初扶着许澜难得出了屋子在院中懒幽幽晒着太阳,虚眯靠在许澜肩头,小声开口。
“想着当年先皇在的时候,我们单纯以为只要是大皇子继位,便能一切无虞,却没想到,后来这一切风波,却都是苦心扶持的大皇子带来的,只是不知,这新天子上任三把火,会不会再次烧到我们头上。”
许澜抬手顺着江云初的发丝,怜惜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终究还是咱们长宁太厉害了才总招人惦记。”
夸人还这般山路十八弯。
不知怎地,发丝将许澜掌心炽热传来,江云初莫名想起了昨夜潮起翻涌,惊天动地之后,许澜也同样这般细细抚着她被汗黏在一处的发丝。
“想什么呢?脸也红了。”许澜又问。
江云初慌忙用手挡了挡头顶的暖阳,含糊其辞:“竟没想到冬季的日头也这般烈。”
许澜握住了江云初手,却发觉冰冷异常,当即又将放置一旁的手炉递了过去:“圣上一旦驾崩,你定会被召进宫去,可若是有变,一定想办法去寿康宫,让苏太嫔传消息出来,知道吗?”
仿佛是为了证明许澜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话音刚落,便见陈嬷嬷进了锦城苑,踱着谨慎的步子,走到了两人身边。
“禀殿下,宫中来了口信,说是圣上病危,要您赶紧进宫探望。”
江云初猛地在椅间坐直,警惕问:“可否还说了其他?”
陈嬷嬷摇头:“宫里太监催得很急,说是太子有令,要无论如何都要您赶紧进宫。”
江云初与许澜交换了个眼神。
“无事的。”许澜柔声宽慰,却不自觉将掌中细嫩的手,猛然握紧。
“当然没事啦!”江云初灿烂一笑,又转向不远处的下人们。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目光聚焦在了太皇太后送来,对宫里更加熟悉的钱嬷嬷身上:“那钱嬷嬷,替我更衣,一起进宫罢。”
江云初也是后来才听李氏说起,她不在府中的那些日子,钱嬷嬷将府中管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就算是家丁连夜护送孩子去江南,老夫人义无反顾前去家庙,一件件大事接连发生,下人都没有出过乱子。
不愧是太皇太后身边经历过几朝更迭的老人。
马车之上,她感激看向陪在一旁的钱嬷嬷,开口寒暄道:“京城天子脚下,势利眼极多,嬷嬷你的两位侄子,在郑府那学那边,没有受到什么歧视吧?”
警惕听着马车外动静的钱嬷嬷,听见江云初的话,陡然感激收回了目光:“多亏殿下照拂,两位侄子学业进步极快。”
“若是有委屈之处,嬷嬷您也直说无妨。”
“殿下您客气了,侄子们能进郑府家学学习,已是百年修来的福气,哪里还有委屈。”
不委屈便好。
江云初掀开车帘,瞧着就快要到宫门,终于也说到了重点:“你也许久未进宫,待会你便先去寿康宫,替我向太皇太后请安。”
钱嬷嬷便立马领会了其中潜台词:“请殿下放心,老奴定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求太皇太后及苏太嫔出面,替您周全。”
江云初点头应了下来,没有再说其他。
只是马蹄达达,将她本就紧张慌乱的心,扰得愈发不安起来。
“长公主驾到!”
德佑堂门口太监一声招呼,偏殿便又有人迎了出来:“太子殿下已等候您多时,长公主这边请。”
明里圣上病危,要她赶紧进宫探望,暗中却是太子要秘密差遣,皇家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江云初早已轻车熟路,故她也并未多问,跟着太监便走了进去。
“长宁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依旧是那一副温和模样:“许十三恢复地怎样了?”
不过自从见过太子在凤阳高墙一变往日温和,云淡风轻便杀了和亲王妃与高墙军,江云初再不敢掉以轻心。
故也依旧垂着头,冠冕堂皇道:“多谢殿下怜惜,孙太医医术精湛,已无大碍。”
“宫中虽也少不了医术精湛的太医,只是可惜,父皇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太子惋惜道。
江云初也立即接话:“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安然渡过,殿下无需太过担忧。”
这般自然的奉承话,太子却噗嗤笑出了声。
“长宁,你可是中梁最期盼父皇归天的人了,这话由你说出来,我怎么听,怎么别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