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端庄雍容,即便比晋元帝小二十多岁,今年也是四十三岁的年纪,和失踪的太子一样大。
她没有刻意扮年轻,高挽的发髻间插着金凤衔珠的步摇,莲步轻移时也不过分摇晃,身后的丫鬟端着托盘,托盘上是汤膳。
大太监抱着画不忘尊敬地问安,然后阻止她,“皇后娘娘,陛下正为水灾烦忧,不见任何人。”
李皇后脸上挂着浅淡的笑,视线下移到大太监抱着的画卷上,由于画太多,其中一张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大太监身后的小太监忙着去捡,奈何李皇后快了一步,将脚下的画卷捡起。
散开一半的画,正好露出肖像的上半卷,李皇后不动声色地将画卷卷起,眼皮轻垂时,眼底的光黯淡几分,把画卷还给了大太监——
“看来陛下是在想念太子。”
大太监不卑不亢,“娘娘是知道陛下的念子之心的,自然是盼着殿下能早些回来。”
李皇后朝着御书房望了眼,“本宫亦如此。”
放下这话,歇了送膳的心思,转身缓缓走了。
午时,京城的日头正盛,晒得人心头堵。
谢玄为避免讨债的上门,便去了舅舅李丞相府。
他急匆匆地进去,走得比通报的管家还快,管家在后头追——
“殿下,您要不先去前院用些茶点?相爷在书房与人议事呢。”
委婉的阻拦落在燥热的谢玄耳里,是大逆不道的,叱责道:“舅舅议的什么事,是本王听不得的?”
管家答不上来,被谢玄的手下阻拦住去路。
谢玄走至书房外,正巧听得李丞相在书房与什么人说话——
“废物,都是废物!我有没有说过,小心行事?!”
另一人道:“相爷,我们都很小心了呀,先是让姜老头验过,才找人悄悄换的石料,为了避免不被发现,连着运了七八个晚上,只换了三分之一啊,谁能想到这材料这么差,三分之二都抵挡不住一场雨?”
紧接着,是沉闷的吃痛声,那人被李丞相踹了一脚。
“你们最好是祈祷姜氏全家死完,这罪定死在他们身上,若是你们手下的人被牵扯出来,你们的人头是保不住的,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此事与宣王殿下没有关系,万一谁敢牵扯到殿下,你们的家人……”
“相爷放心,此事与宣王没有关系。”那人保证道。
谢玄在外听着,此时管家才赶上来,“殿下,相爷真的在议事啊!”
书房中话音骤停。
谢玄干脆推门进去,只见两个不起眼的官员一个站着,一个摔在李丞相面前,谢玄知道这是自己麾下的人,却忘了姓甚名谁。
当下愤怒极了,冲着那两人发脾气,“本王是不是交代过,不要去搞姜家,你们为何不听?!”
两个官员胆寒地噤声,朝着李丞相望去。
谢玄顺着他们的视线,朝淡定的丞相看去,“舅舅,为何要这样?”
李丞相挥手,对两人道:“你们先出去,记着我说的话。”
两名官员连连点头,摔在地上的也爬起来,先后朝门外而去,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
李丞相呼出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殿下,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您需要钱,需要很多钱,未来若有万一,才有应对的资本呐。”
谢玄反驳,“我们有的还不多吗,光是倒卖禁药就赚了多少了,还不算在外头放的印子钱,还有每回,每次人口普查、扶持地方,户部发下去的银钱,舅舅不都能插一手的吗?底下上百官员,年年上供,这些加起来,舅舅还能看得上修河那些钱?”
李丞相皱了皱眉,“殿下,虽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但也该注意些,修河的石料倒腾一手,能进我们口袋五万两,也不是小数目了,只是这次确实是大意了,没有想到会如此,但殿下放心,此事必不会影响到您,即便被查到是,也可以弃车保帅。”
谢玄嗤笑,越想越气,原地转了一圈,“好一个五万两,现在要从我口袋出去一百万两!”
“殿下先别生气,这次是意外。”李丞相道。
谢玄不想听这些,一手摸了摸额头,语气稍稍平静下来些,“舅舅,我真的不明白,我那个失踪的大哥多半是死了,这江山势必会传到我手里,我们为何要囤钱养兵?”
李丞相一脸正色,“殿下,以陛下的性子,即便太子不回来,也无法确保这皇位能传到您手上。”
闻言,谢玄脸色更黑,刚平复的心情一点又着了,顺手就摔了身边架子上的瑞彩祥云瓮,“难道他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啪嗒”一声摔得稀碎,同时外面响起了管家恭敬小心的声音——
“相爷,殿下,裴世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谢玄怒道。
这话问得过于着急了,随便一想都知道,是“讨债”来了。
应该是来找李丞相收钱的,毕竟这里不是宣王府。
谢玄面色烦闷,“舅舅,你去,别说我在这里。”
李丞相也不想去,倒不是舍不得钱,主要是想给个下马威,“裴家养了个好儿子,倒是什么都敢接。”
于是便吩咐管家去回了,谎称不在家,让裴如衍晚些时候再来。
谢玄听完,嘴角勾起恶劣的笑,“我也想看看,他筹不到钱,是否会失了父皇的宠信。”
舅甥俩相视一眼,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缓和。
但没多久,管家又急匆匆地回来禀——
“裴世子什么也没说,拿着本子在相爷的名字后头写了几个字,就要走。”
“他写了什么?”李丞相问。
管家道:“拒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