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天色还只是微微泛起鱼肚白,整个世界仿佛还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
突然,“砰砰砰!”那剧烈的砸门声如惊雷般响彻整个清晨,似乎要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直接砸穿。
伴随着砸门声的,还有一对男女时断时续且怒不可遏的咒骂声。
“林秀花,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欠了我们的钱不还,却每天还有钱在赌桌上潇洒,你好死不死,拿着别人的血汗钱挥霍!”
“你就该遭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牲!”
男人继续怒吼:“你今天必须还钱,不然别想好过,你这个可恶的赌鬼,把我们的辛苦钱还回来啊!”
……
小院里,晨曦的微光洒在陈旧的墙壁,上,映出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院子里的那株老榕树,枝干纵横交错着,榕须随风摇曳着,好似因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而颤抖。
每一下重重的敲门声都仿若一记重锤狠狠敲打着人们的耳膜,令人心生恐惧。
那对男女的咒骂愈发不堪入耳,各种恶毒词语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话语中的怒意浓烈到仿佛能将周围空气点燃。
斯年揉着惺忪睡眼,如盲人摸象般朝太姥姥屋子方向走去,边走边小声唤着:“太姥姥,太姥姥……”
小手刚触及门帘就撞见外婆
“一大早叫魂呢,整天围着太姥姥,没断奶吗?”
斯年低着头,默不作声。
外婆转身进屋把床头柜挪开,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把柜子后面的电话线水晶头扯出来重新接上,拿起听筒拨通一串数字后随即挂掉,然后又迅速拔下电话线。
一波操作罢,外婆火急火燎地朝柴火间走去,太姥姥后脚也跟了过去,片刻后柴火间里传来木门上的铁栓吱呦吱呦的声音。
待太姥姥再次回到小斯年视野里时,外婆早就溜之大吉,不知去向。
大门外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大力倾倒而出,径直朝着那扇铁门泼去。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如同受惊的鸟儿般四散奔逃开来。
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这绝非普通的味道,而是令人作呕的粪水散发的气息。那刺鼻的味道如恶魔般在空气中张牙舞爪,似乎要将整个空间吞噬。
院子里的尘埃在这股恶臭味中胡乱飞舞,仿佛也在表达着厌恶与抗拒。
太姥姥深深地叹息一声:“作孽啊!”,眼中满是忧虑与担心。
她轻声吩咐斯年:“年年,快随我回屋,躲到床底下,我没喊你出来,千万老实呆在那里”。
“知道了,太姥姥。”话音刚落,斯年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子向床底爬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终于,小小的身躯成功钻进了床底下,调整姿势蜷缩在墙角,静静地等待着太姥姥归来。
平日里,老人家早已习惯那如疾风骤雨般急促猛烈的敲门声,毕竟耳朵遭罪也就过去了。
以往债主们上门被拒之门外,心有不忿,恶语泄愤后便会悻然离去。然而这次闭门羹却不奏效,还上演了一出“泼粪门”,债主们俨然一副要不回钱誓不罢休的架势,看样子今天这道坎着实不好迈过去。
想到此处,老人家额头如沟壑般的皱纹越发深邃,心情愈发沉重,仿佛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般难以喘息。
门外的敲击声越来越重,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越来越浓。斯年曲起膝盖,将衣领覆盖住鼻子,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寻求片刻宁静。
小院里,那破旧的窗户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气氛而叹息。
然而那深深的恐惧仿佛已侵入骨髓、融入血液,完全占据并掌控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四肢百骸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支配,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就连身体最细微的毛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恐惧,根根竖起,仿佛在向外界传递着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与此同时,眼眶中的泪水难以自控地沿着脸颊缓缓淌下,坠落在冰冷的地面。那些窝囊的泪水,似浓硫酸般逐滴侵蚀着稚嫩的心房,失去生机的土壤成了孕育幽闭恐惧症萌芽的温床。
太姥姥对着镜子用发蜡将自己灰白的发髻梳理一番,然后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屋子,打开大门将外头站着的债主们迎进家中,原先呈鸟兽散的看客们又重新聚拢。
院子里此时仿佛被一层压抑的乌云所笼罩,阳光都似乎无法穿透这层阴霾。那老旧的桌椅在角落里沉默着,仿佛见证着这一切的无奈与悲哀。
女人刚踏进门便朝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收到指令立即开启扫雷模式,每个房间都不放过,找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
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冲到太姥姥面前,一边大声叫嚷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借条,仿佛要把这张纸甩到老人家脸上。
“林秀花呢?喊她出来,都拖了这么久了,到底还想赖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仿佛在周围的空气中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散。
老人面色苍白,嗫嚅着试图解释,可债主们根本不理会,男的只是一个劲地逼问着外婆的下落以及还钱的期限。
女的开始摔砸院子里的花盆泄愤,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激烈的冲突。债主那咄咄逼人的态势,让太姥姥感到这一场催债闹剧不会轻易落幕。
太姥姥不禁老泪纵横,声音颤抖着回答说:“秀花不在家……真的不在家啊……你们也搜了一遍了真的不在家……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里。”
说完,她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磕头。男人见状,怕真的出事,讨债不成还惹上官司,便也不再纠缠,拉拽着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院子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股残留的恶臭味还在空气中弥漫。太姥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甩门声后,瞬间停止了哭泣。
她用那已经破旧的袖套,轻轻地擦拭着脸庞,然后颤颤巍巍地从冰冷的地上艰难爬起,身体好似风中残烛。她扶着那面斑驳的墙,缓缓走进屋子,仿佛每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年年,快出来吧,他们走了。”太姥姥轻声唤着。
斯年从床底下爬出来,跑到太姥姥身边,一把扑进她怀里。
“太姥姥,你这里怎么受伤了?疼吗?”斯年一脸惊恐地抚摸着老人家略显红肿的额头。
老人摸着小女孩的头,安慰道:“没事,一会涂点茶油就不疼了。”
“那两个坏人走了不会再来了吧?他们好凶啊,我害怕。”小女孩耷拉着嘴巴,额头来回摩挲着肩头。
“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迟到了,太姥姥送你去学校。”老人家语重心长的回答道。
斯年背上书包,正要往大门方向走去,太姥姥喊住她,扫了一眼那扇铁门,牵着小女孩往柴火间走去,任由污秽在大门上、地板上交互相交错,蔓延开来……
倘若身处污秽之地可以让债主们避而远之那有何不可?哪怕只能换取须臾的安宁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