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端起茶盅,轻声道:「从小耳濡目染,听说书的多了,也就会编了,如不是从了军,只怕要以写书为生。」
黛玉抬眸看向那少年,星眸熠熠闪烁,轻声说道:「珩大哥纵然不为将相,想来著书也能闻名天下。」
贾珩轻笑了下,摇头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许是寂寂无名,也未可知。」黛玉 轻声说道:「珩大哥才情绝艳,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作为当初见证眼前少年从宁国府柳条胡同一介布衣而至今日的少年,黛玉心头的感慨不比寻常人少,只是先前不太关注,而但凡是关注之后,都会觉得几是一段人生传奇。
自国朝立国以来,也就开国之时有这样的人物。
贾珩将一双温煦目光投向黛玉,笑着打趣道:「听妹妹这般恭维于人,多少有些不习惯。」
与黛玉在一块儿说话,先前也有,只是这般独处的确少上许多,豆蔻年华的少女,不见往日林怼怼的凌厉。
但怎么说呢,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谁知道随着时间过去,神秘感散去之后,又是何等的作?
黛玉闻言,芳心不由生出一股羞意,如玉脸颊微红成霞,藏在衣袖下的手轻轻绞动着手帕,低声道:「珩大哥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平常尖酸刻薄惯了,眼睛长到额头上似的。」
在眼前之人的心头,难道她就是那等使着小性的?
贾珩笑了笑,轻声道:「眼睛长到额头上的是二郎神。」
黛玉依然是那个味儿,只不过他终究是他,黛玉还在收敛着性情,也不太可能使着那种类似女朋友的小性子。
黛玉素手捏着手帕,星眸熠熠看向贾珩,似恼似嗔道:「珩大哥原来也会取笑人。」
贾珩轻声说道:「林妹妹性情爽直,我素有知,虽有时候口直心快,但心底良善,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记得第一次见妹妹时候」」
黛玉闻言,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手帕,微微偏转着螓首,将因为羞涩的侧颜对着少年,而耳垂上配着的翡翠耳环熠熠闪烁,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模样。
没有人不好奇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尤其是贾珩这样一位宁荣两府的族长。这甚至无关青春懵懂的风情月思,而是贾珩今时今日的江湖地位决定的。正如昔日柳湘莲那种惊喜:「不意明公也知我名?」
见贾珩沉默,黛玉抿了抿粉唇,终究没忍住,低声道:「第一次见怎么了?」贾珩道:「妹妹看着眉间藏着心事,蹙眉不展,眉眼郁郁。」
黛玉默然了下,粲然星眸瞧着少年,秀气的眉微微皱着,问道:「珩大哥说的是珩大哥头一次去荣庆堂那次?」
她记得第一次见着应该是那个时候,眼前少年宛如铮铮剑鸣,宁折不弯。贾珩温声道:「不是,是后来平叛归来吧,那时候老太太介绍着几个妹妹。」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怎么说着说着,与黛玉说起这个?
不过有时候年轻男女在一起闲聊,就是这般想到哪儿说哪儿。
「谁想我是个贫嘴贫舌讨人嫌的,让珩大哥失望了罢。」黛玉眉眼低垂,轻轻抿了抿唇,俏声说着。
宁荣两府的婆子和丫鬟对她的碎嘴,她自是听到不少,甚至还拿她与宝姐姐相比。贾珩道:「妹妹怎么这般说?」
黛玉轻轻捋着秀颈之下的一缕辫子,眸光看着一旁的竹帘,低声道:「不如云丫头还有宝姐姐她们会说话,也不如三妹妹聪颖干练。」
这些都是眼前之人平常比较喜欢来往,尤其是三妹妹,颇得他的心。
贾珩轻声说道:「每人性情不一,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大千世界,多姿多彩,人也如春兰秋菊,各有秉性,如是人人一样,倒也没什么意思了?再说林妹妹心思纯净,至情至性,我瞧着湘云与妹妹亲密无间,薛妹妹与林妹妹也情如姐妹,是知道妹妹浑金璞玉一般的品格,我其实也知妹妹的性子,至于旁的人,本来世上也没有人能让别人都喜欢。」
女人一般说着自己的缺点,绝不是等着你「是啊」,然后你应该怎么样,怎么样的一通理性 分析,而是寻求安慰,当然这时候有理有据地击中情感需求,就是说到人心坎里了。
黛玉闻言,芳心微震,春山黛眉之下,盈盈如水的星眸熠熠地看向少年,低声道:「珩大哥"
心思纯净,至情至性?她好像是这样的啊,她也不是不会的,只是觉得做不来,总觉得明明不多少有些虚伪、不真实。
贾珩看向陷入思索的少女,事实上,相比宝钗的练达世情,黛玉在府中下人的风评的确不高,有一说一。
并不是歧视下人,而是想要获得黛玉认可的下人,必然不同凡俗。
宝钗,他也算深入了解过,的确很会说话,或许原著中对宝玉还有几分宝姐姐式的严厉,但在他面前柔婉如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一些自以为藏的不错的小心机,在他眼底多是无所遁形,甚至有些可爱。
同为金钗十二钗第一的黛玉,性情他还有些摸不准,感觉是不是作妖精,都有待观察。贾珩压下心头的思绪,轻声说道:「你珩大哥也不是人人都喜而不厌,不知多少人恨的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楚王妃甄晴,每次都一副不堪受辱、对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多半恨不得生啖他肉,有机会定让甄晴尝尝。
黛玉听着少年安慰的话语,心头只觉羞喜不胜,低声道:「珩大哥因国家大事而与旁人争执,与寻常那些后宅之事倒也不同。」
贾珩轻笑了下,目光深邃几分,声音恍若润玉徐徐道:「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国家大事时常囿于意气之争,科道言官弹劾奏疏几如泼妇骂街。」
其实这是政治庸俗化。
黛玉看向那眉眼含笑的少年,尤其是少年清朗、俊秀面容与藏着锦绣山河的眼神,形成一种自己都说不出的强烈对比。
少女以往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与贾珩说过这般多的话,先前都是长辈族兄的关怀,缺乏了一些生活气息,说白了,太过高大上,反而不如宝玉那种在身旁打打闹闹,但现在恰恰是下了神坛,褪去了一些光环。
而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那种从骨子里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或者说男人的腔调,本身已经是致命的危险。
如果恰恰又是年少有为,摒弃外貌协会的屏障,纵是宗室帝女,都很难挡这种,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的气度。
贾珩温声道:「所以妹妹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再有不久就能回家见着姑父了,难道妹妹不高兴吗?」
黛玉秀眉微蹙,幽幽道:「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贾珩:「」
见着少年一脸无语的神色,黛玉也不知为何,忍俊不禁,掩嘴轻笑连忙偏转过螓首,恍若一株娇羞不胜的荷花。
她原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杨柳堆烟,郁郁眉眼依稀眼前
贾珩看向罥烟眉之下,一剪秋水盈盈波动的少女,轻笑说道:「妹妹这样多好?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
黛玉微微低下螓首,衣袖中的手已经攥紧了手帕,一时间心湖微微荡起涟漪,轻声道:「哪有酒窝?云妹妹笑起来才是有着酒窝呢。」
酒窝的确可爱烂漫一些,眼前之人就时常捏着云妹妹的脸颊。贾珩轻声道:「虽未有浅笑梨涡,但也不减笑靥如花。」
刚才细观之下,应该是苹果肌在右边嘴角形成的浅窝,的确不是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