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笑吟吟道:“大人,这,就是野草一样低贱而又顽强的民众的力量。”
这一幕显然也大大出乎了周瑾岚的认知,她不由得站起身来,双手扶着镜边,双眼霎也不霎,定定凝视着这场在她眼中只能算是粗糙混乱、毫无章法的混战……
“为何会如此?”
叶明明白周瑾岚的意思,为什么以往软弱的贫民,会爆发出这等悍不畏死的力量,道:“无恒产者无恒心。”
“你的意思,这些平民、流民,拥有了土地、店铺、房舍,有了安稳的生活,遇到贪祟袭击,才有抵抗的决心?而不像以往那样一哄而散?”周瑾岚天资何等高,立时明白叶明意思。
“不错。通过杨埠镇可知,眼下九州的土地、商铺、房舍,大部分都掌握在镇、城那些权贵家族之手。百姓贫无立锥之地,这些土地、商铺、房舍与他没有丝毫干系,如此遇到贪祟,他不逃命作甚?”
“如此说,如能做到平民居有屋、耕有田、商有铺、工有业,再遇贪祟肆虐,当可轻易覆灭,再无暴乱之忧?”周瑾岚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
“大人英明!”叶明微微一笑。
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后,周瑾岚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道:
“你注意保护好自己,陈家称霸这么多年,根底深厚,暗藏的力量不知多少,虽然周家全力发动,盯紧了它,却也难保周全。遇到危险,不要逞强,以保住自身为首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叶明心下一阵暖意泛起,真切感受到了周瑾岚对他的关护。
此时的周瑾岚,对叶明能力有了更为直观的认知,黑砂窟、腾云山一行对他也变得很是信任他,杨埠镇、黑砂窟、腾云山这条新开辟的道路,由她这位平都城副城守分管,索性将黑砂窟改为黑砂村,划为杨埠镇的一块飞地,此后发展也像杨埠镇一样归由叶明一手操办。
至于腾云山,眼下由温升带领一支警戒卫驻扎。待黑砂窟营建差不多,也将照此办理,这三处地,周瑾岚是打算都丢给叶明。
“黑砂窟最大问题是干旱缺水,村寨建立容易,长久运转下去,可就难了,总不能天天从杨埠镇长途跋涉运水吧?”
叶明闻言,心头暗道:也不是不行,只要有利可图,商业化运作,保证有商队愿意承接。
他笑吟吟道:“我问过了踏破山,原来这黑砂窟也是有水的,那条峡谷就是原先的河道。只是后来水流越来越少,待陈家占据了后,丧尽天良的将那条小河引入了地下,成为了地下暗河,人为制造出黑砂窟一片赤地干旱缺水的迹象。
待黑砂村第二期建设工程完毕,天寒进入封冻,不能再建设房舍,我就可以将这些建筑力夫都拉过去,开挖河渠,将这条暗河引出来,重新注入峡谷,改造成湖泊。如此明年开春,不仅黑砂窟人畜用水无虞,还能灌溉方圆几十里的田地,将荒地变成良田,如此足够养活数千户流民。”
“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联系我。”周瑾岚很是满意。
谈完了工作,周瑾岚想再说什么,似乎又没有什么可说,气氛忽然静默起来。
见周瑾岚也不关闭“千里镜像”,侧头还不时用眼角余光瞟自己几眼,叶明一阵疑惑,旋即心思一动,恍然大悟。
堆起一脸的媚笑,他微微躬身,道:
“禀告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的周瑾岚大人,属下在杨埠镇落药河为大人留的‘河畔蛟宫’美宅,大人可一直没有前来入住,大人怎忍心这等轻慢属下一片真心?怎忍心让一座华美宅院寂寥空置明珠蒙尘?怎忍心罔顾忠诚于您的杨埠镇上上下下一片热盼?属下简直心都要碎了。”
周瑾岚双眼发亮,闪露欢欣之色,咳嗽一声,道:“有时间,我会前去住一住的。”挥手就要关闭“千里镜像”。
“恭送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周瑾岚大人芳驾。”叶明叉手高声道。
送走周瑾岚,叶明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暗中责问自己:“叶明,你是不是飘了?这段时间除了工作上的汇报,为何疏于与周大人的按时谈心、嘘寒问暖?拍周大人,怎么没有以前那般发自肺腑、赤心至诚、热辣滚烫了?如此怠慢,何以为人?以后须谨记,拍周大人永远是处于第一位的。周大人目光所及,就是吾剑之所向,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叶明一边暗思,一边招呼着退出一段距离、不敢打扰他与周瑾岚对话的木龙,向着西南山岗摸了过去。
像是被尿滋的炭火,一团团代表着贪祟的金色光团,被黑压压的黑色浪潮接连淹没、熄灭。
——这就是陈志寿眼中看到的景象。
“我擦……我入……我干……”有些急眼的老家伙出口不凡,上来就是一大溜儿辞藻华丽的排比句,一边恨恨将“贪财金钱”半空一丢,再次急剧涨大,方口随之变成巨大门户,“这些狗日的,好端端怎么会突然暴露,坏我好事?——幸好老子还有后手。”
那队静默不动的陈氏家族锐士,长身而起,盯着“贪财金钱”方口内的金银财宝,眼神贪婪,浑身淡淡金芒散发,嘴巴大张如无底洞,后背隐隐有短翼生出,面目狰狞,排好队列,向着方口接连跃进……
这队锐士这段时间日夜被“贪财金钱”侵蚀,原本已经半祟了,而今是要主动跃进去,彻底祟化。
当然,那怕已经是半祟,一次祟化这么多,“贪财金钱”这件陈氏的重宝,也要就此废掉。
然而陈志寿已然顾不得了。
他们陈氏家族千锤百炼的精锐,真个化祟,可不是那些流民祟化能够比拟,况且人数足足有上百。即使黑砂窟有数千众志成城的村民、流民,还有王大石带领一干兵士,绝对力量之下,也足以翻盘!
陈句末此番筹划,倒是做到了泰山压顶,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