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亥阳带着六百三十四个人来了。”

大合萨惊得起身，还没来得及出帐去打听消息，一个人一头撞了进来。那是喘着粗气的阿摩敕，也不打招呼，四处乱翻。

“真颜人？”所有青阳人都哗然，真颜部应该早在草原上除名了。不过他们也明白这些人从何而来，贵族们甚至能从那群人里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是他们家里的奴隶，十年之前，他们从战败的真颜部那里分得了这些男孩。

“英雄的事？你们是去送死你们不知道？”大合萨急怒攻心，脸涨得通红。

“是。”不花剌翻身上马。鬼弓武士们和大队汇合，融了进去。

“我记得你哥哥会用草编蚱蜢。”阿苏勒无声地笑了起来。

大合萨在疲倦得即将睡去的时候听见了鼓声，遥远而清晰。那鼓声经行于大地之上，仿佛一头巨龙的灵魂在巡视它的领地。

“嗯，”阿苏勒微微点头，“请列锋矢阵，归为第二部。”

“不花剌带着二十七个人来了，”不花剌腰间带着木黎曾用过的那柄狼锋刀，拉着马，向阿苏勒躬神行礼，“我还有一只手，拿不了弓，握刀总不是问题。”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可你拿刀有什么用？你根本不会用刀啊……”

阿摩敕终于赶上了阿苏勒他们的队伍，他紧握着刀柄，和阿苏勒并骑而行，阿苏勒不跟他说话，一下下击鼓，鼓声正在唤醒这座古老的城。道路的一侧一百多人打着火把，披着红色的大氅，静静地等待。为首的人断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他骑在马上，用皮带把断腿固定在马鞍上。

“你要干什么？”大合萨呆呆地看着他。

“阿摩敕，谁在敲鼓？又出什么事了？”

“我猜到啦。”阿苏勒轻声说，他转头回望金帐的方向，他知道那里有座白色的帐篷。他这一生已经不能再走进那座帐篷里去，但是那帐篷里有一个他很想念的人，也许正隔着很远很远，听着他的鼓声，在一盏灯下等待他的消息。她的耳朵上有银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呼吸，叮叮当当地作响。

“是阿苏勒，阿苏勒带着几百个人出城去了。”阿摩敕终于在一口箱子里翻出他要找的东西。他阿爸在临死前传给他的那柄马刀，阿摩敕接手后从未出鞘，刀镡上已经有了隐隐的锈斑。

“苏玛·枯萨尔，我们真颜人的领袖。”

“现在谁敲响夔鼓，谁就是大君，不是这样么？”额日敦达赉说，“我们青阳人，可不会像牛羊一样任人宰杀。”

“谁叫你们来的？”阿苏勒问。

“匝儿花带着九十五个人来了。”巴赫的长子在不花剌出现后不久带着一队人追了上来，他和巴鲁巴扎伸手在空中击掌。

为首的是个瘦削的年轻人，他喝令全军停顿，下马走到阿苏勒的马前，半跪下去，“拉木独四千五百个真颜人，等待大君的调遣。”

“额日敦达赉带着三千七百五十六个人来了，”年轻的贵族按着胸口，在马上躬身行礼，“合鲁丁家能战斗的男人都在这里。”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也来了？”阿摩敕瞥了一眼额日敦达赉，“我还以为我们是对手呢。”

他转头冲入外面的寒风里，外面的马厩里那匹老大君赐给大合萨的紫骝长嘶起来。大合萨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追到帐篷外，只看见黑暗里一个策马远去的背影。

“巴赫带着一百五十五个人来了。”巴赫不悦地看了长子一眼，“不要以为父辈们是懦弱的人，应该等我一起。”

这一记拍得太重，他连连地咳嗽起来。

阿苏勒是靠着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的武士杀到了金帐中，阿摩敕赶到的时候，合鲁丁家的武士正向巴鲁巴扎兄弟死守的金帐发起猛攻。

阿苏勒仰头深深地呼吸，最终和旭达汗的估计是一样的，在获得了真颜部的四千五百人之后，他取得了这支一万人的军队，青阳和真颜加在一起最后的力量。天就要亮了，东方开始泛白。

“他是大君。”额日敦达赉看着阿苏勒，“大君敲响了夔鼓，谁敢不来？”

“是！”班扎烈带着他的人融入了队伍中。这些是最后的飞虎帐精英，他们把死去兄弟的刀和弓背在背后，有的人背了六七柄刀，带了三四袋箭。他们解下这些武器分给其他年轻人。

这时他们听见后面铁蹄震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悚然回望。这时候的北都城里，已经没有谁家有如此大队的骑兵可以调动了，听着那铁蹄密集如雨的阵势，足有四五千人正向着这边而来。那支队伍很快冲破了黑暗，他们是些衣衫褴褛的年轻人，骑着各色的杂毛马，最年长的也没有超过二十岁，鼻孔上都有代表奴隶身份的铁环，但是那几千双冷峻的眼睛让人无法轻视他们，他们确实是一支军队，已经准备好了上阵冲杀。

经过木黎家寨子的时候，一队披黑色大氅的人等候在寒风里，为首的人也少了一只胳膊。

“叙古尼带着七十四个人来了。”

阿摩敕在自己胸口用力一拍，“我回来拿把刀，跟着大君去做英雄的事。”

“大君？”阿摩敕愣了一下。

大合萨被他一嘴的酒味一冲，“你喝醉了！醉糊涂了！”

走到北门边的时候，数千人的骑兵大队已经整列完毕。

“柯烈门带着四十二个人来了。”

“天亮的时候狼主就会攻城，不管我们是不是自己送上去，都会死吧？”阿摩敕满不在乎，“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我们要截击他！我死了也没什么，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我比你年轻，这样要死的事情也该我去。”

“苏不朗带着两百三十个人来了。”

他一转头，看见跟在拉木独身后的年轻人，觉得有点面熟，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按着额头想了想，忽然指着年轻人说，“你是巴莫鲁叔叔的弟弟！你和他长得很像。”

“归为第三部。”阿苏勒说。

“老师，我没喝醉，”阿摩敕的话音异常清晰，他的嘴角带着笑，“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

“我也会。”那个年轻人也笑。

“老师，你年纪已经大了。”阿摩敕用力把他的手按了下去，吐出一口酒气，“这些事，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吧！”

“苏玛你也长大啦。”他在心里说。

大合萨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你……你为什么不拦着他？几百个人能做什么？他是帕苏尔家最后的子嗣了！”

“班扎烈。让你的人把红氅划成布条分给每个人，都戴在额头上，我们好分辨自己人。”他把夔鼓扔下，握住了影月的刀柄，“准备开城！”

“班扎烈带了一百四十六个男人来，都是以前跟随您哥哥征战的勇士。”班扎烈也策马和阿苏勒并行，“我们听见了夔鼓的声音，知道出战的时候到了。”

“巴夯带着九十三个人来了。”巴夯看着他两个儿子的背影，心里有些得意。

阿苏勒点点头，“明白了，等我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