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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南淮城学的,我有个朋友叫姬野,总叫我一起去偷肉店里宰好的小猪,弄点木炭就烤起来,往上面洒香料的细末儿,烤完一刀切成两半,一人一半吃。”阿苏勒淡淡地说,“后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叫羽然的朋友,就得切成三块,还有个叫息辕的朋友有时候也来凑热闹,一头小猪就不够吃了。”

一个年轻的奴隶和人赌酒输了,跳到火堆边,扔掉了身上的羊裘,跳起舞来。他的舞姿简单有力,身体的每个关节都打开,仿佛策马急行,又仿佛临阵挥刀,可他的双手又在空气中做出托举的动作,似乎要抱着他心爱的女孩的腰把她高高举起。他呼吸寒风,却不再畏惧严寒,精悍的身体上挂着一粒粒汗珠,反射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他们手拉着手围绕火堆旋转,让人想起太古时代草原人最初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他们手拉着手舞蹈,祈求上苍,给予他们一个幸福的来年。

“这边还能烤火,”阿苏勒说,“如果明天就得死,今晚吃一只贵族烤的羔子又能怎么样?”

“帮我个忙,叫你的朋友一起来吃肉喝酒,只要他们愿意。”阿苏勒说,“去城里随便找些年轻人,告诉他们这里有烧羔节的酒和肉,如果他们愿意,就过来。”

“你怎么没走?”阿苏勒问。

“你出去吧。”阿苏勒对小女奴说,“找个暖和地方歇着,让我和阿妈两个人说说话。”

阿苏勒望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身量小小的大男孩,大概十六七岁,比阿苏勒略小一些,看衣服像是个奴隶,大概是闻到了烤羔子的香味过来的,盯着铁叉上的羔子吞咽着口水,却不敢凑近。这边满地都是尸首,两个贵族年轻人跑来跑去地烤羔子,看起来确实够诡异。

阿摩敕不想什么别的了,跟着阿苏勒在铁叉中跑来跑去。阿摩敕知道自己劝不出什么结果,这个夜晚阿苏勒好像忽然长大了,眼神平静而坚定。他闻着空气里的焦香味,渐渐地也不再畏惧。他很久没吃上羔子肉了,如果真的明天就要死,今夜能饱餐一顿也不赖。

他们开始大声地笑了,在这个寂静如死的北都城里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听见这么畅快的笑了?也许是一两个月,可让人感觉是几年几十年。那些年轻人的笑是那么有感染力,仿佛晨光,满是勃勃生发的元阳之气,让远远听着的人也幸福地想要流出泪来。每个人的少年时,大概都曾这样,在最难最险的时候,只要有好朋友在身边,便也能哈哈大笑,不顾明天也许会死去。

“成年了啊,过过烧羔节没有?”

布娃娃缝成的时候就是个歪嘴,此时也还是歪嘴,倒像是冲阿苏勒比了个鬼脸。阿苏勒笑笑,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孩子气。他俯下身,紧紧地拥抱了母亲,亲吻她的头发,转身出帐。

阿苏勒踩过那些尸体,走到空地中央的鼓架上,抬头看着夔鼓。这面漆黑的巨鼓曾可以召唤北都城里所有的人,是他的爷爷在天拓海峡擒杀异兽“夔”后剥了皮制成的,现在他的爷爷已经死了。他轻轻抚摸着鼓面,夔的皮坚硬如铁,冰着他的手。

“时间不多啦,下一次我再来和阿妈说话。”阿苏勒说着,站起身来。

“不用,谁路过,就找谁来吃。”阿苏勒笑笑,“烧羔节,要成年的男孩子就该有肉吃有酒喝。”

他深深吸了口气,以漆黑的天空为背景,仰望他的指套,低沉地说:“铁甲,依然在。”

“我要走了。姬野,羽然,你们都在很远的地方,用尽全力生活,等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吧?”阿苏勒对着天空举起酒碗,“我也是一样的,我心里……很想再见到你们啊!”

年轻人们惊讶地互相看看,却都没说话。阿苏勒·帕苏尔,北都城里唯一的一位大那颜,从前的世子。这位尊贵的贵族没给奴隶和普通人留下太多的印象,在他或聪慧或武勇或坚毅的哥哥们掩映下,这个孩子从没有获得过众人的目光。他像是仅仅存在于大家计数老大君有几个儿子时,人们会说,小儿子就是世子阿苏勒了。他唯一一次震惊草原是他和朔北人的一战,有人说他和传说中的钦达翰王一样流着珍贵的青铜之血,是他在乱阵中斩杀数百人冲到狼主面前几乎得手。可那一刻的光辉又被那场战斗的惨败遮掩了,太多的男人死在战场上,北都城里的人们只顾得上悲痛,没多少人去想那个倒在狼主面前的、年轻的身影。

一个细瘦的人影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看着那些年轻人汇聚在一起,开始是三三两两,后来是几十人,再然后是几百人。有奴隶,也有普通的贫民,还有莫速尔家的贵族武士们,他们都饿了好些天了,没能吃上肉。肉香和酒香让他们的神经松弛,篝火让他们的身体恢复了暖意,几碗酒下肚,他们的眼睛亮了起来,有了笑容,争抢着羔子,争抢着酒坛。

“巴鲁,你现在很像你大伯啊。”阿苏勒在自己的碗里倒满酒,站了起来。

“阿妈……你记得我的啊。”阿苏勒的泪水坠落,脸上却是笑容。

“阿苏勒,城里的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快走吧。”阿摩敕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阿苏勒摘下自己肩上的貂氅披在小女奴肩上,小女奴瞪着眼睛,也不敢推拒,也忘记了道谢。

“你会烤羊我可没有想到,以前你在北都城里,不是顿顿饭都有人伺候你吃么?”阿摩敕说。

“阿苏勒,不怕,不怕。”勒摩温暖的手拍着他的头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要天亮了,我有一个最糟糕不过的消息,朔北狼主将在天亮攻城。他已经仿照逊王的做法在城外插下了红旗,旗圈里的人都要死去,即使有逃脱的,他们也会追杀他到草原尽头。朔北狼主是我的外公,可我知道他是为复仇来的,他要用这座城里所有人的血,祭奠三十年前死在我阿爸手里的狼骑兵。”

“行。”阿苏勒说。

勒摩摇摇头,但是眼里的不安退去了几分。她抱着布娃娃,嘴里低低地哼着什么歌儿,就像个小女孩儿,任阿苏勒走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勒摩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茫然,怀里的布娃娃掉在地上。阿苏勒想弯腰去捡,却被母亲抓住了领子。勒摩瞥着他,小心地凑近他的脖子,把鼻子凑过去轻轻地嗅着。阿苏勒心里一震,知道自己疏忽了,他只是换了衣服,却没来得及沐浴,浑身都是血味。

“哥哥,主子这是怎么了?”巴扎凑上来问。

“还留着这样的好酒好肉!”他骂一声,咽了口唾沫,“死了好,留下来给我们吃!”

可他不能这么说,如果阿苏勒不姓帕苏尔,那么他可以接受自己已经尽力的事实。但是帕苏尔家的男人,总要一个接一个地握着青阳的旗,守着这座城。失败的人,都是可耻的人。

“是啊,在蛮族那边,会用马鬃揉弦,那样琴声就苍凉些,据说是种人人会弹的乐器。”老人摸弄着弦随口说。

奴隶刚出门,巴鲁和巴扎带着一群莫速尔家的年轻人就涌了进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多大?”阿苏勒问。

阿摩敕这一次沉默了。

人群里,一个莫速尔家的年轻武士把手高举过顶。他的神情坚毅,拇指上也闪烁着铁青色的光芒。巴扎吃了一惊,他记不起那个年轻人的名字了,他秘密联络少年时交好的伙伴要闯入“锁龙廷”时,那个年轻武士听到了消息自荐而来。杀向“锁龙廷”的一路上,年轻武士一直提刀紧紧贴着巴鲁,保护着他的侧翼。

隐隐有一道闸门被打破了,越来越多的人举起了手,他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那些流动在胸臆间的火焰争先恐后地喷薄四射。几十几百人眼里跳荡着火星,有人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有力地挥拳,仿佛要捶打天空。

“烤那么多羔子今晚找谁一起吃?”阿摩敕问,“我去找巴鲁巴扎?”

“阿苏勒,别背那么多的事啊,你会累死的……”阿摩敕低声说。

他也想举起手来,又有些犹疑。四周静得可以听见木柴烧裂的噼啪声,几百个人左顾右盼,只有那四只铁铸一样的手臂指着天空。

“阮是蛮族流传过来的乐器么?”年轻人问。

“您是个巫师吧?”奴隶说。

几百只酒碗被摔碎在石头上,几百双年轻的眼睛看着阿苏勒跳下巨石。他走向鼓台,抚摸着夔鼓钢铁似的鼓面,那是他爷爷留下的东西,钦达翰王的原意就是“战鼓王”。他把那面沉重的巨鼓扛上肩头,走下鼓台跨上马背,用力拍击鼓面,“出发!”

走出大门的时候,他仰头看那颗被挑在旗杆上的人头,那是如今北都城里人尽皆知的叛徒和篡权者旭达汗·帕苏尔。人头乱发飞舞,然而神情安静,低垂着眼帘,比生前还多了些清秀。看着看着,阿苏勒微微地一惊,觉得那颗苍白的人头睁开了眼睛,正默默地眺望北方。

“北门没有开。”斥候说。

他走向了母亲的帐篷,小女奴早早掀开了帘子等着他,看他的眼神跟上次不同,满是小心和敬畏。斡尔朵距离金帐不远,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从旭达汗死去的一刻开始,阿苏勒·帕苏尔已经是帕苏尔家的主人。

那个小女奴居然没有离开,在帐篷外的风里冻得哆哆嗦嗦,抱着胳膊跳脚。

这一刻,穿越上千里的海洋和土地,东陆中州高原上,十九岁的年轻人靠在黑马的身上,仰望星空,怀抱着乌金色的长枪。

等到阿摩敕费劲力气把酒窖里最后几十坛古尔沁烈酒都搬了出来,阿苏勒已经在火堆边架着铁叉烤羔子了,足有四五十个羔子,在火堆上架起一排来,阿苏勒在铁叉中跑来跑去旋转它们,看见阿摩敕扛着酒坛过来便对他招手,“快来帮帮我,容易烤焦了。”

“这……”阿摩敕瞪大了眼睛。

阿苏勒站在雪地里的那个岔道口,眺望着两座白帐,帐篷里各有一个女人,都是他想见到的。

阿苏勒拾起一柄铁叉,“来,吃口肉,能喝酒的话,还有古尔沁酒。”

“铁甲依然在!铁甲依然在!”阿摩敕跟那些年轻人一起挥舞手臂。他正感受着二十几年生命里从未感受过的欢乐,他用力地看周围每个人的眼睛,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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