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点头:“王爷虽然没有说出所以然,不过这句话却是不错,这三面旗,区别在于治军的方略。蔷薇皇帝是个人主,他的属下加入他的军队是为了这个人,在那个纷乱之世,他们见到白胤,便如终日生活在浓云下的人看见了天空。即便让他们为白胤战死,他们也心甘情愿。而王爷是霸主,王爷的属下追随王爷,多半也是为了王爷的壮志和勇气。不过,我军中颇多将士来自南蛮诸部,杀戮和尚武的旧习也是王爷能够指挥他们冲锋陷阵的原因之一。所以,这一点上王爷和白胤相比,失之于暴戾。”
“你说白毅真的会来?”
寻常的石炮高不过两三丈,投出的石块能够射出四五百步,而诸侯大军阵后缓缓推进的石炮足高六七丈,几乎要和殇阳关高大的城墙比肩。
“是不是,阿玉儿?”嬴无翳微笑着挽起女儿的手,手指轻轻刮过女儿娇嫩的脸蛋,而后大踏步地出帐而去。
十数支火箭一齐钉在了城门上,烈火大作,立刻包围了整个城门,从上下的空隙一直烧了进去,几个贴近城门的战士不小心沾上牛油,衣甲顿时燃烧起来。军士刚要取水,却发现已经迟了,滚滚热浪袭来,没人可以靠近城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城门在烈火中扭曲变形。
“王爷,那个楚卫国的公主……”谢玄在一旁提醒。
“王爷,”谢玄疾步进帐,“已经查明了。”
张博擦了擦脸上的汗:“城外的大军忽然都动起来了。今天黄昏时候还没有动静,我们派出城外的斥候送回信鸽说他们还是照常烧火做饭,但是夜里忽然有人传令,现在六国军队全部出动,不下七万人,全部聚集在城外正在列阵。带着石炮和升云梯,只怕还有龙牙锤和犀角冲,这次是真的要攻城了!王爷,我们该如何应对?”
强劲的风从南面的原野上汹涌而来,锐利得如同刀锋。
浓烟吸入喉管,他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不退了几步,擦了擦被呛出的泪水来。
“攻城?”嬴无翳理了理淡褐色的虬须,“关键是如何攻城。”
嬴无翳抛下盾牌,掸了掸身上的灰烬:“我已经料到,白毅借了风势。所谓的七日之约,他是在等风!这么大的风势,真是难得!”
等到这片吼声完全控制了周围的节奏,一名军士高举起大旗一振,雷烈之花凌空招展。
嬴无翳淡淡一笑:“我的刀已经在叫了,现在是决战之前,还管那些人做什么?”
“你有什么消息?”嬴无翳沉声道。
“中毒?”张博猛地瞪大眼睛,他夜里被军校惊醒,刚从城上观望回来,还不知道中毒的事情,只觉得营中骚动异常。
“是细作下毒?”嬴无翳问。
“喂好了!”张博高声回应。
“王爷准备正面对决?”谢玄问。
嬴无翳点了点头:“那么白毅呢?”
“计谋是有的,我也应允他去实施,安排了人手去配合他的行动。不过,你相信国师么?”嬴无翳斜眼看着谢玄。
炭火马依然警觉地竖着两耳,却明显安静下来。嬴无翳翻身上马,提起了沉重的斩马刀,刀刃为周围的火色映红,他凭空挥刀,带起沉重的风声。谢玄率领雷胆营,护着公主在他身后列队,越来越多的雷骑在张博的指挥下披甲上马,扎束整齐地列队在雷胆营之后。烈火照在雷骑兵赤红色的皮铠上,越发红得如血。整个城墙已经陷入了火海,白毅硬是将数十万斤木柴抛进殇阳关中,点燃了这座不用木材修建的城池。
“那你又何苦问我?”
“这样下去射手无法瞄准。”谢玄摇头。
阿玉儿手指着城墙背后乌鸦鸦仿佛堆积起来的赤旅步卒,又指着站在一旁按剑的谢玄:“因为谢将军张将军,还有父亲的属下都会跟着父亲奋战。所以我也不怕!”
“对于你们这些谋臣,当你们旗鼓相当计策用尽的时候,最终依然只有武士般的对决可以结束一切。”嬴无翳以手指弹动那柄苍青色的“绝云”,刀声铿然。
“是可以入药,但是用多了,立即变成毒药。”
嬴无翳举起右手,猛地一振。绝云长刀横在他的身前,映着烈火,划出一道明丽的光弧。
如果那团火焰是被烧红的石头,即使以嬴无翳的力量,也不过被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而此时周围的人都已经看清,那些燃烧的碎片只是木柴,散发出滚滚的黑烟,烟里带有催人流泪的硫磺气味。数百斤的一团木柴炸开,浓烟顿时遮蔽了方圆几丈的空间,而且还在不断地蔓延。
谢玄脸色苍白,静静站在那里。片刻,他长叹一声:“我明白了,白毅果然有过于我的地方!”
谢玄惊得退了一步,猛地打了个寒噤。他并非没有预料到下毒的可能,但是赤旅三旅都有人中毒,乃是说所有三个万人队都被下毒,再多的细作也不可能毒倒三万大军。
“是,我已经查验过,是井水中的毒。现在三千人已经无法战斗,剩下的人中,还有一万多中毒稍浅,医官已经开始配药,不过敌军下的毒是乌头狼毒之类,急切间,我军根本没有那么多药材。”
从高处望出去,殇阳关下十里方圆,草原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布满,随着这些蚂蚁的爬动,整个地面在蠕动起伏。无数火光闪动,远处高达六七丈的巨型攻城器械被牛拉拽着缓缓推进。
一身赤色皮甲的赤旅百夫长直冲入帐,他已经等不及通报:“王爷!将军!出事了!”
“王爷,王爷!”张博赤着上身,双手提刀冲入了嬴无翳的大帐。
“真的会来。”谢玄头也不抬地应着,“东陆第一不是随便叫的,他领兵以来,不曾有一次不兑现诺言,这是此人最可怕的地方。所以他军威之隆,大概也只有王爷可以相比。”
谢玄沉默了一会儿:“属下对于国师的来历和所图,深表怀疑。”
“水源?”嬴无翳目光生寒,“你不是也曾说殇阳关的泉脉是两山泉水,深埋在地下,白毅若是想探明泉脉,至少也要勘探一年的么?”
他缓缓举起了斩马刀。枪骑兵们以矛柄敲击地面,刀骑武士和骑射手们以武器敲击马鞍,数千雷骑齐声低吼:“喝!喝!喝!喝!”
张博转身,疾步下城。
渐渐地,吼声汇成了一片低沉可怖的声浪,地面也因为枪骑兵的敲击而缓缓震动。此时陈国的炬石车已经改为发射炬石,沉重的石料烧红之后被抛进城中,落地砸得粉碎,不但落地处的士兵无从幸免,周围一圈的士兵也为碎石烫伤砸伤。但是雷骑们的低吼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响亮。
他对于典籍的理解不差,却不喜欢捧着书读,历史典故便总要谢玄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