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瞻圻问话,在边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姚广孝,将手中的佛珠收进了袖口,原本紧闭的双眼突然一睁。
姚广孝脸上的吊睛三角眼,身上的皮肤森白,让他整个人显得戾气十足。
大老远看上去,姚广孝根本不像一个慈眉善目的出家人,更像一头生病的老虎。
朱高煦唤人牵来马匹,正准备上马,亲自进宫去看一眼太子到底在不在东宫。
姚广孝抿嘴一笑,直接叫住了朱高煦。“汉王殿下不用白跑一趟了,天还没亮太子殿下就去了城外候驾,此时根本不在东宫。”
听到姚广孝的话,朱高煦顿时怒火中烧,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而戏耍自己的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智多近妖的老和尚。
朱高煦扔掉了手中的缰绳,大步走到姚广孝的身前,直接扬起拳头悬在姚广孝的头颅上。
朱高煦朝着姚广孝怒声喝道:“老和尚你竟敢戏弄本王,真当本王是吃素的,不敢要了你的命吗?”
朱高煦抡起了铁拳,正要对着姚广孝当头一拳砸下去时,朱瞻圻见势不妙双臂一张直接拦在了他的身前。
“圻儿快给我让开,老子要亲手了结了这个臭秃驴。”
朱高煦怒火中烧,他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猴耍,唔……严格来说是第二次,只是那个人是他的亲爹,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父王,孩儿与姚少师师徒名分已定,你杀了他,皇爷爷那边你如何向他交代呢?”
“况且这老和尚已是风烛残年,你杀了他岂不就是随了他的意,让父王今生今世都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吗?”
朱瞻圻说的话,回荡在朱高煦的耳朵里,当他听到这辈子与储君之位无缘时,朱高煦就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个人都有梦想,朱高煦的梦想就是当上太子,将来好继承皇位。
虽然在朱高煦的心里,那是老头子曾经许诺他的,是他这个靖难功臣应得的。
“看在儿子的面子上,本王就先饶过你这秃驴一命。”
朱高煦骂了一句,姚广孝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朱瞻圻许久,姚广孝笑呵呵说道:“世子今日要是能全身而退,老僧保证会收你做关门弟子,将一生所学对世子倾囊相授。”
姚广孝跟历史上所有能人异士一样,在功成身退以后,最烦恼的就是找到一个衣钵传人。
太孙虽然是他的弟子,对于一个排名第二的储君,他只能教授一些帝王心术和治国之道。
他这个阴谋家最擅长的屠龙术,有朱棣盯着,姚广孝只能乖乖将这手屠龙之术束之以高阁。
眼前这个外表痴蠢的汉王世子,在总角之年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让姚广孝起了爱才之心。姚广孝像是遇到初恋情人一般,用深情的目光望向了小胖子,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乐子吗?
朱瞻圻不明白老和尚的用意,现在汉王府的情况已经是火烧房子了,他没心思理会这些琐事。
“父王,要想渡过眼前的难关,只能求您能答应孩儿一件事。”
见到儿子用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己,朱高煦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只要能让你皇爷爷不再追究,你爹什么都能答应你。”
朱瞻圻的眼神犀利,望着他说道:“孩儿要父王向皇爷爷辞去监国一职,将朝政大权交还给太子伯父。”
一听是让他丢掉好不容易抢来的监国之位,朱高煦马上就急眼了。
“不行,你爹我这辈子好不容易穿上一次五爪金龙,你想让我还回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本王就算是到死那天,都要穿着这身五爪衮龙袍躺进棺材里。”
朱高煦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皇帝,哪怕是当一回太子,能过把半个皇帝的瘾。朱高煦就算是当场嗝屁了都觉得心甘情愿。
见到朱高煦犯起了倔驴脾气,朱瞻圻顾不得纲常伦理,上下尊卑这些狗屁礼教,朱瞻圻指着便宜老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监国当的,狗屁不是。朝廷的六部尚书,你指挥的动哪一个?”
“你对着墙头吼一嗓子,除了王府这点护卫,皇城里的禁军有一个人听你的吗?”
朱瞻圻一边骂,一边跳起脚来在朱高煦面前挥舞他的拳头。“你就是一个吉祥物,街上耍把戏养的一只猴,你真以为给你一身龙袍就当上皇帝呢?”
“满朝的文武大臣有哪一个是你亲手提拔的?没有大伯给你开的条子,你他娘连国库的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你在宫里说话的分量还不如皇爷爷身边的太监好使,你朱高煦算的上哪门子的监国?”
朱瞻圻没有半点父子情义,跳起脚来给便宜老爹劈头盖脸一顿训,把朱高煦骂的面红耳赤,他那暴脾气抑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朱高煦刚抬起手,朱瞻圻就将头伸到了他的面前,抬手指着头上的伤口。
“来朝这儿打,使劲的打,摊上你这不省心的爹,你儿子我啊今天还真不想活了。”
朱瞻圻弯着腰伸着头,脚步不断向前,身上那不要命的架势,逼的朱高煦干举着拳头,只能连连后退。
这样火爆的场面,看的姚广孝瞠目结舌,他自言自语:“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汉王又横又愣,可没想到碰上了一个不要命的世子。”
“打啊,有种你打啊,最好给我当场打的脑浆迸裂,我啊正好赶时间去地下想见一见太爷爷。”
朱瞻圻面色狰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直接把朱高煦给逼到了墙角。
周围的护卫和墙头的禁军,还是头一回看到眼前这副西洋景。一向强横无比的汉王,居然给亲儿子逼得满脸尴尬,不停的搓着手。
朱瞻圻拿着头对着朱高煦胸前的铠甲,就是哐哐一顿猛撞。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现场不停飘荡,朱高煦穿着的山文甲,上面坚硬的护心镜,被撞的砰砰直响。
朱瞻圻全然不顾头上的伤势,不要命的向前猛撞。哪怕撞得额头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的整个头颅。朱瞻圻也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
儿子弄出的这个阵仗,让朱高煦这个强势的王爷都感到心惊肉跳。
朱高煦一把抱住儿子,连忙对朱瞻圻服软:“圻儿别撞了,爹都答应你了,还不成吗?”
朱高煦看着胸口上凹进去的护心镜,眼泪都快挤出来了。他从小被叫做熊孩子,没想到二儿子发起狠来,可以说比他还熊十倍。
“真像啊,这股不怕死的劲头跟当年的燕王殿下还真像。”
姚广孝猛一回头,一位身穿红衣官袍的中年文士站在他的身后。
见到老熟人,姚广孝面露微笑:“胡大人不是去往福建等地寻访建文踪迹了吗?”
礼部左侍郎胡濙长得其貌不扬,清瘦的身材,胡濙笑着说道:“这事有了一些眉目,陛下这次召我回来,下官会在京城停留了一段时日。”
“以后少不了要叨扰到少师。”
姚广孝双手合十,反倒对着他鞠了一躬:“这些年辛苦胡大人了,老衲在精舍中略备薄酒,恭候胡大人的到来。”
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这寻找建文帝的下落,已然成了永乐天子的一块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