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走……你会……”楚狸说到这里,酒意失控上涌,“嗝儿……会后悔的!”
直到宋朝时候,理学盛行,礼教大兴,那些束缚人们的礼教规矩却也不是朱熹等人凭空想出来的,不过是把历代已有的一些行为准则总结归纳,然后发扬光大。所以秦时风气虽然开放,却也不是人人均像如今这般模样。
赵高一时没能准确把握圣意,赶紧垂首欠身道:“陛下圣明!”
“蒙恬举荐你为大匠作,”秦始皇遥望殿外杨瑾,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朕的大匠作已经有了人选。你既然习墨家本领,精于制造,就做他的副手吧!”
“能以机栝之力,驱动人偶,已实属难得。更能让人偶活动自如,且做出猎杀动作,更是不容易。”谁也没有想到殿内的秦始皇在此时张开金口。
杨瑾接着说道:“分散熔炼容易,可是如何集中浇铸呢?如果等到把这一万口坩埚里熔化的铜液逐一收集起来,再进行浇铸的时候,那时恐怕所有铜液都已经凝固了,还怎么浇铸?”
始皇帝没有说话,赵高说道:“就是你身边的韩羽!韩羽,你二人今后将共同主持铸造十二金人之事,且见见吧!”
……
杨瑾满面堆笑地继续问道:“高公公终日侍奉圣上,沾染龙气,必定享尽人间富贵荣华。”
蒙恬久在边关,与家中时有书信往来,门官认得蒙恬的笔迹,一见之下大吃一惊,立刻换上谄媚嘴脸,将四人迎进府门。
杨瑾回到蒙毅为他安排的住处,先沐浴一番,洗去一路而来的风尘,刚想躺到榻上松松一路几乎被车马颠散的骨头,屋外忽然传来叠指叩窗的声音,还没等杨瑾答话,房门已经开启,楚狸走了进来。
“我……我来找你说话儿!”楚狸咯咯地笑,妩媚地看着杨瑾,“喝了酒,人也觉得开心,就睡不着咯!”
“韩羽。”那人看向杨瑾,淡淡一笑,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便又不再说话。
“因为……因为……”楚狸的声音有些讷讷,不知道是不是没想出能够说服杨瑾的理由,干脆胡搅蛮缠地耍起赖皮,说道,“你如果真的喜欢我,那就马上跟我走!”
韩羽不假思索,淡然地说道:“这个倒也简单,可事先修筑高台,于台中挖坑建模,待到金人铸成,只需破开高台,再用滚木运走金人即可!等到铸下一个金人时,再补好筑台,重做范模便可以了。”
“咱家姓高!”宦官见杨瑾甚懂礼数,又是蒙毅亲自送来的,自然眉开眼笑。
杨瑾忍俊不禁,重重拍了陶素一下:“你呀,始皇帝再英明神武,也是人类,怎么会长成那副样子?那岂不成了妖怪?”
韩羽讲解道:“我早已设计好图形,并得到皇帝许可,这所铸的十二金人,要有站有坐,姿态各异,无一重复相同。坐姿金人高有五丈,而立姿金人最大者高达十二丈。”
“爱我为什么不跟我走?”楚狸作势想要从杨瑾的手中挣脱出来。
楚狸定了定神,方才的醉意还有媚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突然一把挣脱杨瑾的双手:“我去睡了,我……去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杨瑾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韩羽即便笑起来,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但杨瑾始终觉得他其实是在真心是好,只是表情总欠缺了点什么。楚狸听到陶素的胡言乱语,强忍着笑,快步赶到前边,赶上韩羽。
楚狸怔了一下,迷离的眼神儿仿佛有些清醒了,喃喃地重复道:“我们都有亲人、朋友生活在这里,我们都有自己的前程、事业和责任……”
散发着水汽的长发披散在楚狸肩头,显然她是刚刚沐浴已毕,看得杨瑾心中有些发慌。楚狸粉肩半裸,如雨后春笋娇艳欲滴,身披薄绢长袍,贴身小衣若隐若现,秀腿笔直修长,双足盈盈如霜,居然是赤|裸的,不系袜儿,只踏了一双蒲草鞋子。
“在下杨瑾,请问足下如何称呼?”杨瑾越发对那人感到好奇,主动打起招呼。
秦汉时候,没有后世那许多繁文缛节的礼教大防,男女之间更是爽直奔放,爱情事迹屡见不鲜。直至唐时,民风犹自非常开放,红拂夜奔,便是其中一例。然而,反倒越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对于礼教越是在意。
高公公一路讲述宫内轶事,咸阳城内宫阙三百,他是如数家珍。高公公先领他去学过如何朝圣的礼仪,又将他带到章台宫正殿之外。杨瑾远远便发现,除了列立整齐、戒备森严的殿前守军,早有另外一人也在殿外等候。
韩羽听后,不以为意,说道:“所以,若想铸成十二金人,旁人费尽心思也做不到,只有始皇帝可以。制造一万套坩埚,征召数万徒工,不过是始皇帝一道旨意的事儿。”
离开章台宫,杨瑾独自回到蒙毅府上,顾勇和陶素马上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
楚狸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那么赤着脚儿走向杨瑾,被杨瑾一把抓住她的双腕,要不然只怕她要醉倒在地了。
殿上传来一个尖锐洪亮的声音:“二人抬头。”
王城脚下的车马行人也比动荡的北方塞外充满活力,大街小巷人头攒动,生机盎然,商贾酒肆林立,或买或卖,高谈阔论,人声鼎沸,繁华热闹至极,令人目不暇接。顾勇和陶素只恨爹妈少给生了几双眼,如不是杨瑾催促,东瞧西望的顾勇和陶素还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而他们的第一站自然是先拜见蒙毅。
“杨瑾!”赵高回到台阶之上,用手点指。
蒙氏三代名将,豪门府邸,高墙厚瓦,来的不是王公贵族,便是高官厚爵。门官见三个边关小卒模样的年轻人和一位红衣美女前来,张口就要求见蒙毅将军,趾高气扬地暗示他们送上门包,即是请他引领进见的贿赂。杨瑾不明高官门第的路数,以为门官向他们要进见的凭证,立即从包裹中拿出蒙恬亲手书信,递了过去。
杨瑾想了一想,又问:“这铜人是采用一体浇铸,还是分体浇铸,然后再组合起来?”
虽然山高路远,路途坎坷,但一路走来也不觉得辛苦,反而没有军务在身的轻松日子,让人感觉过得异常悠然自得,一行四人如同踏春远游。
楚狸这样的绝色美人儿正对韩羽巧笑倩兮,与其说她穿着男装是为改扮外形,倒不如说是为了更加方便行动,可就算她裹上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天生丽质,况且满身女孩儿家天生的体香,就算是瞎子也察觉得出她是女人。
杨瑾闻听秦始皇所言,难免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念想到,自己年纪尚轻,也不明官场之道,倘若一步登天坐到大匠作的位置上,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便也释然,但心中仍旧存疑,应声说道:“是!却不知这大匠作是哪位大人!”
至于魔物,虽然蒙恬早已密报朝中,始皇也派了徐福前往边关,赵高作为始皇亲信近臣,不可能不知道。可是终归杨瑾旁边还有一个韩羽,而韩羽是否知道魔物的存在,杨瑾并不清楚,是以他没有说出“魔物”二字。
“大匠作已经有了人选,”杨瑾用手抵着他们两人几乎贴到自己的脸,“是始皇帝钦选的人,我任副手!”
杨瑾的人偶目前还不能取代军队,只能用于对付那些几无智商的魔物,还需引魔物主动进攻,在正面交战中才能发挥出杀伤力。如果那魔物懂得主动回避,或避实就虚,以它们远远超出常人的敏捷,这些行动僵硬的人偶只能追在魔物屁股后面吃土,若硬要说有用,人偶原本就是出于杨瑾自娱自乐的产物,他一时间还真说不出具体该有何用,因此话语中有所保留。
“你爱不爱我?”楚狸非但没有解释,反而瞪起了眼睛,借着酒意,似乎埋藏在心里很深的话,很容易地就说了出来。
楚狸醉眼星眸,语气飘忽不定:“就是……走啊!走得好远好远!去个……没有烦恼、没有是非的地方,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
楚狸强行拖着杨瑾要走,杨瑾却一步没动,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仍旧耐心地劝慰她:“楚狸,我们都有亲人、朋友生活在这里,我们也都有自己的前程、事业,以及责任,总不能无缘无故地……为什么忽然就要避世隐居呢?”
杨瑾浑身一怔,迷糊地说:“不要胡闹,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你要去哪儿走走?”
然而韩羽的神态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连杨瑾看在眼里,都不禁产生些许猜疑:“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韩羽,面对楚狸也还是那副看淡一切的从容,不会真的是皇帝的男宠吧?”
韩羽耐心解释说:“渠意为大,‘大’字去了‘一’便是‘人’字,依附于金则显赫,可令百邪退避,百瑞丛生。故此铸十二尊金色的巨人,可保圣上龙体安康,江山千秋万代。”
“韩羽大哥,听说你负责铸造这金人,是为了破祖龙死的诅咒?”楚狸笑靥如花,口吐芳兰,“可是铸十二尊金人,怎么就能把这个诅咒破除掉呢?”
楚狸离开边关,没有了徐福的看管,更加活泼起来。她本就是随徐福自咸阳来到边关,此刻再次返回咸阳,自然轻车熟路,一路上的风土民情虽算不上了如指掌,也可谓博闻广识。反倒是顾勇和陶素二人,进入中原后,乡巴佬本色显露无余,无论见到什么,这也新鲜,那也稀罕。
“此人……”蒙毅语气微微一顿,思索着说,“是始皇帝东巡途中认识的一位奇人,一番言谈之后,始皇对他的建造技艺甚是青睐,所以拜为大匠作,正好主持铸造十二金人!”
杨瑾回到自己房里,这才发现楚狸的一双蒲草鞋子还丢在榻边的地上。杨瑾俯身将鞋子轻轻地捡起,仿佛又触摸到了楚狸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他蹲在那儿,双手拿着鞋子出神地痴痴想了一阵儿,才又把那双鞋子小心摆好,仿佛手中拿的不是鞋子,而是一件易碎的工艺品,眼前再次浮现出楚狸执拗地问他爱不爱自己的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