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咳嗽一声，尴尬道：“能不能……先给我倒碗水！”

巨人的嘴巴一开一合，一个呆板机械的声音传到了秦始皇帝的耳朵里：“此事涉及绝密，我请求您，到我们的战舰上，与我们的指挥官阁下一晤！”

荒芜的大地上，有一间茅草庐屋，一棵笔直的桑树，盈盈溪水从茅屋前蜿蜒流过，佝偻着身躯的老者蹲在溪水前，全神贯注地在水流中寻找着什么。

忽然，前方平静的海面突发异象，一个漩涡开始出现，起初还缓慢旋转着，很快就变得极其巨大。

“啊啊啊……”陶素慌忙站起，跑去倒水。

随父兄南征北讨的蒙毅审视着守卫在海螺异物前的巨人，秦军强弓劲弩横扫六合八荒，可是他很怀疑以他们的武器是否能够击倒眼前的一个钢铁巨人，然而在它身后的海螺中，不知还存在着多少同样的巨人士兵。

蒙恬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神仙中事，我等凡夫俗子怎晓得？反正，中车府令赵高已传天子诏书，要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丞相李斯也颁布政令，说十二之数对应地支，乃统治大地，彰显始皇武德之意。一年分十二月，循环往复，是为大秦国祚千秋万代。又言道，金人样貌要铸为夷狄相貌，以示大秦包容天下，纵然夷狄，亦为国人。”

“想喝的话，就答应我，以后无论什么情况下，你都不能再做那种蠢事了，你若是真的死了……”楚狸罕有地脸上羞臊起来，“呸，什么死，总之我不许你死！”

“去咸阳吗？”杨瑾自语般地沉吟道。

“小子才疏学浅，猜不出来。”杨瑾老实地回答，但还是忍不住说，“难道是负责天上星辰的星君？”

赵高也急叫连连：“始皇帝万金之躯，不能冒险，奴婢愿往！”

杨瑾纵身跳入溪水，溪水竟瞬间变得深如大海，溅起丛丛浪花……

巨人再度起身，没有再说一句话，无声地走进海螺战舰，那战舰下方冒出明亮刺眼的火焰，在隆隆巨响声中腾空而起。激荡起的无数水柱还冲击在海面上，而那巨大的海螺已经霎时冲入云霄，完全不见了踪迹。

陶素擦去喜极而泣的眼泪，欣慰地说道：“连郎中都以为三哥再也醒不过来了，都是楚姑娘不离不弃地照顾三哥，每天亲自打水给三哥换药、清洗身子呢。”

“我哪敢骗你啊，三嫂！”顾勇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楚狸，“你快点进去啊！”

不知不觉，长城内外已是草木新绿。

帐帘被顾勇一把掀开，楚狸仿佛还没有调整好十天来担惊受怕的心情，一时间呆滞在门外，隔空与杨瑾对望着。还是那个楚狸，可杨瑾又觉得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楚狸，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消瘦憔悴的楚狸，忽然一股热流从心底涌入眼中，是啊，他从死神那里游览一番，终于又能回到人世，又看到了他思慕牵挂的楚狸。

蒙恬闻听此言，心知他们兄弟情谊难舍，军中又不缺他们两个，于是目光一转，忽又露出笑意：“陶素说得倒也在理，此去京城，路途怕也不太平。这样吧，你二人就护送杨瑾回京，到了京里，杨瑾有差使给你们，就留下。若没事做，速速滚回来！”

“敢问这位老伯，这里是什么所在？”杨瑾恭敬地询问老者。

所有战舰上的秦军从未见过如此异物，尽数张口结舌。

闻讯赶来的顾勇和陶素见过了蒙恬大将军，蒙恬居中坐下，喜滋滋地对杨瑾道：“我此番前来，其实有两件事要办，一是探望一下你的伤势，另外，是有一桩大喜事告诉你。”

顾勇赞不绝口地说：“就是！楚姑娘的武艺，可比三哥你强上百倍，以后不用我总护在你身边啦！”

“天选之人，终有一天，你会了解自己的使命。我们，受命于天！”老者渐渐消失不见，只剩下声音回荡，这片天地的星光，慢慢盘旋流转，最终化为三道流光，追随杨瑾而去，印在杨瑾的右臂上，如果对《易经》有研究的人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是一个乾卦。

老者站起身，捶了捶酸麻的腰，顺势将双手背在身后：“我……是死神。”

蒙恬是何等人物，立刻看出杨瑾心事，大笑说道：“哈哈，舍不得徐方士那个美貌的徒儿吗？”

蒙恬抚摸着胡须，说道：“此事说也奇怪，始皇帝的确没有杀他。但是听了这样的晦气话，当然也是闷闷不乐。不过后来，始皇帝巡查东海，竟然机缘巧合，见到了蓬莱仙岛的仙人……”

始皇帝正东巡沧海。

杨瑾皱眉，困惑道：“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这怎么就能破除诅咒了？”

“保护始皇帝！”蒙毅凛然大吼，持投枪上前，作势欲掷。

秦始皇不明白巨人说的什么本源世界，但他听明白了主人两字，他张开双臂，视线扫过天空大海，傲然说道：“不错！这个天下，都是朕的！你是什么人？”

始皇帝手按剑柄，威严地缓缓转过身，脸色无比凝重。平定天下以来，蒙毅长伴君侧，很久没有看到始皇出现这种脸色，仿佛多年前，刚刚登基的秦王政，做出以一国之力，硬撼东方六国，谋取天下的重大决定时那样的神情。

那巨人手掌徐徐撤回，在万千秦军将士的目光追送下，将他们的皇帝送进了那海螺型战舰的门。

因为杨瑾有伤在身，又是为了救自己，楚狸倒也明白事理，这段时间再未与他使小性儿，倒让杨瑾享尽了温柔滋味。

秦始皇一甩大袖，冷哼一声，只一步，就踏上了那巨人的手掌，挥手命令道：“带朕过去！”

死神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笑而不语地望着杨瑾。

“这事儿，得从仲春时节，始皇东巡开始说起……”蒙恬神秘一笑，娓娓道来，“始皇此次东巡，途中遇一神秘人阻车拦驾，将一块玉佩交予始皇，并且言道：‘今年祖龙死！’”

楚狸摇摇头，红着眼睛说道：“被你示警提了醒，那些魔物又怎能再伤到我？”

“当然是我，要不还有谁？”杨瑾每说一次话感觉都要消耗掉体内所剩无几的气力，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喉咙里干涸得如同一片荒芜的沙漠。

……

“这里什么所在都不是。”老者头也不抬地回答。

杨瑾尝试稍微转动麻木僵硬的颈椎，可转动颈椎瞬间引发了剧烈的疼痛，然后他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看到倚靠在榻前，用手撑着下巴正在打盹的顾勇，发出有节奏的强劲的鼾声。

“如今始皇帝正征召天下能工巧匠！”蒙恬认真地看着杨瑾，“你在这里，诸般精巧设计，堪为奇才！我已亲自向始皇帝举荐你为大匠作，赴京主持制造十二金人。”

“呃，将军不要误会……”杨瑾还想找些借口搪塞，可是红透的脸颊早已把他的心思出卖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掉了，来到的还是这个世界，见到的还是你吗？”杨瑾好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