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瑾忍不住尖叫起来,但他没能跳起来,他忽然发现,在他腰间系着一条带子,将他固定在了椅子上。
“不要用钺指着轩辕黄帝,这可是他发明的武器。”怪人尊敬地看了一眼车椅中的人,拍掉杨瑾的手。
“生存,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可是为了生存,人类所做出的选择,却常常伴随着欲望,伴随着毁灭。孩子,为了他们,也为了你自己,拯救!”
“我这是在哪里!”
“绝望么?只是你现在绝望还为时尚早,我已经跟这种感觉对抗了数十万年。”
他脚上的靴子喷出火焰,身体悬浮起来。
在挣扎中,杨瑾猛地坐起,原本盖在脸上的一片蒲扇大的树叶儿滑到了胸前。酷日当空,隔着茂密的树冠都能够感受到灼|热的阳光,杨瑾记得队伍休息的时候,日头就是在现在的位置。
他急急睁开眼睛,忽然发现,他此刻竟置身于一张奇怪的椅子上,在他身子左右两侧和对面,整整齐齐地坐着许多年轻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看起来极威武却也极古怪的战甲。
不是错觉,杨瑾翻身从地上坐起,机警地四处观望,可是周围别说人类,连活着的生物都没有出现,放眼望去只有枯燥的岩石。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一个缥缈的声音在杨瑾耳边响起。
杨瑾突然想到,夸父是他的世界中早就存在的一个神话人物,在他的世界里,人们是生活在地表,是有阳光、有星空的。
“是的,无论是人,还是那城堡,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杨瑾顾不上追问答案,捂着耳朵痛苦地呻|吟起来。
一道耀眼的白光横空划过,破开了刑天遮天蔽日的黑影,白光中隐约闪现出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身影,椅子上的车轮急速旋转,卷动起翻飞的烈焰。轩辕黄帝收起宝剑,驾驶椅子飞回到战场中央,背对刑天,没有再看一眼。
刑天还会站起来,无头刑天力战轩辕的传说连咸阳城里的小孩儿都耳熟能详,杨瑾绝望地想。
刑天的全身虽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身形却已经遮挡住了天空,仿佛地平线上隆起的一座山峦。刑天举起双臂,干戚交叉摩擦出回响天地的交击声,与此同时,他发出振聋发聩的吼声,猛烈的气流从他张开的巨口中喷涌而出。杨瑾被迎面而来的强大气流掀翻在地,他在倒地的刹那,甚至看到了刑天口腔深处颤动的小舌头。
杨瑾虽然奇怪于这个声音从何处响起,但他更关心方才所见的一切,那些只见过一面的士兵,包括那个嘲讽过他的人。
力牧的身体刀枪不入,他赤手空拳突入战场,用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量将蚩尤军打得人仰马翻。杨瑾几乎是被力牧一巴掌推上战场,唯有硬着头皮,缩在力牧巨大的身躯之后,装腔作势嘶声吼叫。
“你这家伙怎么谁都不认识?那是风后,”怪人自豪地说,“轩辕黄帝的左膀,能够操控飓风,飞沙走石。”
“什么雾阵?这是在跟戎狄打仗吗?”杨瑾满头雾水,当他问出口,才看清身边那张满脸涂抹着油彩的狰狞面孔,吓得不由连退数步,倒吸凉气。
杨瑾心中突然浮起一种绝望的痛苦的感觉,他和那些人明明只见过一面,准确地说,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们之间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但他却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变化之术?”杨瑾问道,但他的疑问多如星海。
杨瑾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可是那里只有岩石,他怀疑刚才的声音是错觉,重新回到揣测自己生死的想法中去。
“你来干吗?”一个呆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杨瑾浑身赤|裸,长发飘扬,伸展开如孕育在母体中的胎儿身姿,他从未感受过视觉如此清明,简直能够把这漆黑无垠的世界一眼洞穿。流星从身旁划过,星云在头顶盘旋,虚空深远处,不时有两团光芒碰撞到一处,挤压、膨胀,归于黑暗。
“哈哈!雾阵破了!”眼如铜铃、尖嘴獠牙的怪人兴奋地大笑。
“如果我失败,还有你,一定要继续战斗下去!拥有情感的我们才是人类,永远不能沉沦为纯粹的机械生命,成为数据逻辑的奴隶!”
杨瑾躺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他看到了发白的天空,不但没有刑天,连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寂静异常,身下是坚硬的岩石。这里不是涿鹿平原,难道这是死后的世界?杨瑾有点不确信自己死里逃生,所以不敢贸然起身。
“真正的太阳在外面,而不是眼前的这个东西。自从战败后,我们就被他们囚禁在这个星球上,所以,我要打破天上的那层遮天蔽日的幕布,夺回属于我们的星空!”
轩辕黄帝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在议论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冕旒冠下,目光如剑。
他似乎正置身于一个狭长的椭圆形的房间里,而房间此刻正渐渐变得透明,他骇然发现自己正置身空中,天空中还有无数体型怪异的庞大铁鸟驰骋飞翔着,身体泛着夸父外衣上的那种金属光泽,地面上方正的城堡探出粗大的中空铁管,向空中发出一道道光,被那光击中的铁鸟,就会冒出烟和火,进而破碎,铁屑和鲜血漫空横飞。
“你还傻站着干吗?”力牧用力拍打杨瑾肩膀,活动着早已按捺不住的双臂。
夸父向杨瑾咧开嘴笑:“我要离开地底,去看真正的太阳!去为我们人类,夺回真正的太阳了,再见,小伙子!”
蚩尤张开大口,吞云吐雾,挥舞双刃大斧,将一片轩辕士兵打上天空,惨烈的哀号声涌上天空,天空中顿时下起一场“人雨”。操控风雨的两名副将也不示弱,紧随蚩尤身边两侧身先士卒。两拨人马迅速在涿鹿平原上展开震天撼地的厮杀,其壮观离奇的场面,恐怕大秦最好的史官也难以翔实记录下来。
刑天的颈部出现一条笔直的线,这条线逐渐撕扯成一道越来越宽的口子,仿佛刑天的喉咙上又长出一张嘴,血从那道口子里喷出,洒向天空,像一场雨落了下来。刑天的头向后仰成了九十度,而且这个角度还在不断缩小,裂开的不仅仅是他的皮肤,还有肌肉,紧接着是骨骼,最后刑天的头落坠向他的身后,谁都无法看到,却能够感受到那颗巨石般的头颅跌落在地时震动的巨响和力量。
“那个人是谁?”杨瑾虽然心中有答案,还是忍不住抬起手中的兵器,指向阵前坐在一把带有车轮的椅子中的人。
“云中郡到了么?”
杨瑾决定不说话了,茫然地看着金属人,知道他会自己说下去。
死定了!死定了!死亡让杨瑾绝望,可坠落仿佛永无止境,失重感像一只手抓住他的心脏,并将心脏不断撤离原位,拉出身体,欲哭无泪的痛苦让杨瑾嘶声呐喊。
杨瑾恍然大悟,否则眼前看到的一切该怎么解释?
“啊!”杨瑾终于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叫声,无尽的虚空仿佛一面被忽然拉起的幕布,而杨瑾忽然站在了幕布后的舞台上。
“你是谁?”数十万年这句话把杨瑾吓住了。
“没错,这是决定人类存亡的艰巨任务,”金属人郑重地说,指向天际,“你看到了什么?”
有战士轻蔑地看着他,窃窃私语。
涿鹿之战?别开玩笑了!杨瑾没能把这句反驳说出口,他本来是跟随蒙恬大军前往云中郡戍边修长城的,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古战场?而周围这些奇形怪状非妖即怪的怪物,也只能从上古神话中找到影子。
“那个呢?”杨瑾无力再次抬手,只能扬起下巴,示意背生四对羽翼,盘旋在轩辕黄帝身前半空中的那个女人……应该是女人吧,杨瑾也无法确定。
“我自然是轩辕黄帝的右臂,”怪人抱起双肩,健壮的肌肉拥成一团,自鸣得意地说,“力牧!无敌的力牧!”
敌方为首之人,身高两丈开外,浑身黝黑,仿佛一块灼烧后的焦炭,头生双角,双腿如牛,眼眶中吞吐着火焰,想必是传说中的蚩尤,唯一与传说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位蚩尤更加狰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