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的血书,不像是平民一样只歪歪曲曲写了个“冤”字,而是满篇的规整的小楷,让人看着触目惊心。樊家出身书香门第,樊言谏是进士,为人刚正不阿,在翰林院冲撞权臣被贬,现在只落得一个小小的言谏,樊言谏却没有因此改了性子,仍旧是硬脾气,在朝中整日与言官为伍,为官正派有几分的清骨。这封血书就是樊言谏所写,字迹刚劲中透着清高,字字句句透着气节,只要是读书识字的人看过之后都会震惊。
李忱将血书捧给张德元,然后行礼一步步后退离开大殿。
脸色阴沉的皇帝坐在皇太后对面的大炕上,皇太后伸手将樊家的血书递了过去,“皇帝看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皇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武穆侯夫人,“你怎么看?”
她要让皇上和太后相信,薛家没那份思量和野心。
嬷嬷道:“您放心吧,咱们宫里已经落锁,宫里没有人能出去。”
“朕看不到奏折,因为已经有人提前帮朕做好了。”皇帝眯起眼睛。好个庄亲王,不止有能力网罗群臣,还能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将来真的做了天子,大周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容华梳洗干净脱掉外面的素服和诰命服,躺在床上。
经皇上这样提醒,皇太后才发觉,说起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却要在心底盘算一刻。武穆侯夫人薛陶氏确实和一般妇人不一样。薛陶氏进宫那么多次避开了华妃,避开了静妃,难得和武穆侯一样有孤臣性子,不和任何人有太多牵连。静妃是薛陶氏的娘家人,却也不见薛陶氏和静妃来往,唯一一次就是华妃薨逝,静妃将薛陶氏叫过去说话,结果薛陶氏差点中了毒。
嬷嬷道:“没有,不过武穆侯和樊言谏都认得不少言官,总有几个会帮忙的,明日朝廷里该是会说起这件事,就看言官们怎么说了。”
皇太后点点头,皇帝是要人注意外面的情形吧。
那嬷嬷道:“奴婢倒是不知道,奴婢是知晓太后的心事,太后希望皇上在前朝顺顺利利的。”
皇太后转头看看沙漏,“时辰不早了,哀家让人收拾了后面的偏殿,你今天晚上就住在宫里吧!”
嬷嬷将女官遣了下去,这才接着道:“听内侍说,武穆侯在樊家。”
容华看看两个丫头,“快去端水来给我梳洗。”上次她在宫中差点中毒的事,宫外已经传开了,这次入宫住在慈宁宫皇太后应该会保她周全,再说慈宁宫和后妃住的地方相隔甚远,静妃一时半刻也算计不到这里,除了皇上猜忌她,应该没有别的危险。
女官客气了两句,“我去回了皇太后。”
皇太后道:“武穆侯休养在家,皇帝还没有准他上朝吧?”
皇太后想了半晌,“还是等皇帝下朝吧,我瞧着皇帝像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完,”说着抬眼看向嬷嬷,“武穆侯夫人进宫的事没有传出去吧?”
女官进来将容华领了出去。
皇太后让嬷嬷扶着躺下来,“这时候除了我能劝皇帝,也没有旁人了。”宣王圈禁而死,长公主和皇帝因宣王的事闹得生分,皇后早早又没了,皇帝心里没有谁可以相信。
宫里比薛家要安静很多,外面没有一丁点的声音,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凶险谁也不知道。容华撩开幔帐,将最后一盏灯吹灭。
春尧急道:“那怎么办才好?少夫人总不能等到出宫再用饭。”
皇上身边的内侍张德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过了一会儿找到机会小心地劝慰皇上,“皇上难得这么早就处理完奏折,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容华见两个丫头小心翼翼的模样,“真的有毒用银的也不一定试出来。”
后宫不得干政,皇太后也不好说太多。
樊家大爷在夏家支撑着不愿就死,为的就是气节,忠贞之士的气节。从古到今,受辱容易正节难……
皇帝将血书扔给李忱看了。
本朝的言官还是有几个伶牙俐齿的。
容华送上了这份血书,整个人都略微轻松起来,话题也就不再围着这封血书,而是说起了家常。
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为无才的女子更好控制,所以勋贵娶妻要听女子的名声看才德,这样就不会一内一外互相帮衬引出事端来,朝堂上皇上能控制臣子,臣子的内宅如何,皇上就不知晓了。
春尧捧来汤婆子送到容华脚下。
嬷嬷又拿了茶让皇太后漱了口,“您放心吧,武穆侯还是办过几次大事的,这次既然帮了樊家就不会无功而返。”
觊觎政事,其心可诛。
皇太后有些微微的惊讶。
皇太后问起武穆侯的腿。
皇太后放下心来,闭上眼睛轻轻地捻着手里的佛珠,但愿明日一切顺利。
容华带着春尧、锦秀来到慈宁宫后面的侧殿,宫中女官已经收拾好房间,容华进到内室,春尧、锦秀忙去端茶水来。
虽然是一派阿谀奉承之词,却能缓和皇帝的怒气。皇帝冷笑一声,重新坐回御座上,半晌才又看向张德元,“去将李忱叫来。”
薛陶氏嘴里说着惶恐,却是真的有些委屈,否则眼泪从哪里来,毕竟整件事薛家是无辜受了牵连。话说回来,武穆侯夫人还是年纪小,没见过世面,嫁进大家族的女子还不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能遇见到。
春尧、锦秀两个盯着容华,一颗心总是放不下。
容华闭上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宫中住下。这里不是后三宫,太后、太妃为了排解寂寞,经常会让外命妇进宫说话,有时候也会将外命妇留在宫中居住。她就是想到这个,才会求见皇太后。
李忱战战兢兢将血书看完。
嬷嬷道:“明日要不要安排武穆侯夫人出宫?”
这么多事都没有压倒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一次更是怀着身孕连夜进宫将血书送来。皇太后沉默了片刻,皇上已经站起身,“太后早些歇着吧!”
容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皇太后关切的目光,鼻子一酸眼圈不争气地红了,“妾惶恐。”
容华放松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张德元不停地磕头,“别人不知道,老奴却清楚得很,皇上从登基之后一直励精图治,皇上奏折上的朱批比臣子还要多,如今咱们大周朝是真的兴盛,皇上只要保重龙体,就是奴才们之幸,天下人之幸,皇上是真龙天子,那些乱臣贼子怎么能和皇上相比。”
皇帝将血书拿了并不打开,只是叫了身边的内侍将血书拿了过去。
皇太后果然点了点头,“真是因祸得福了,侯爷小小年纪不该留下这些旧患。”
张德元听着大殿中皇上怒吼的回音,吓得浑身颤抖。
嬷嬷道:“皇上一直在养心殿,领侍卫李忱大人来回出入。”
皇太后略微沉吟,“有些蕙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