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将手里的玉牌摩挲了一下,“没有什么,只是觉得薛陶氏过于聪慧,难怪长公主很喜欢她。”
皇帝听了这句话,眼睛一扬,将手边的奏折打翻在地。
张德元匆忙去传。
得到皇太后的夸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虽然知书达理这几个字容华听着刺耳,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红了脸。
皇帝虽然不是她亲生,可是皇帝心里在想什么,她还是清楚的。听了这些话,太后立即明白,定是静妃在皇帝耳边吹了风。按理说静妃的娘家和薛陶氏的娘家很亲近才对,静妃却怎么会跟皇帝说这种话。
春尧、锦秀在屋子里留了一盏灯,又拉上了幔帐这才到外面去值夜。
皇上的眼睛中有一丝锋利,说完话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来喝。
容华坐在内室的椅子上,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引了两个宫人来给容华行礼,“武穆侯夫人在这里住着,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她们去办,皇太后已经吩咐厨房给武穆侯夫人准备吃食并让内侍端过来。”
容华的头又低了几分,“这封血书妾不敢看。”听着皇太后冰冷的声音,容华的指尖一凉。这封血书能触动皇上和太后,却不是一般人能看得的,她能将血书送进来,却不能沾上半点政事。
皇帝道:“去吧,让人盯紧了,不要打草惊蛇。”
女官走了,内侍果然端了吃食。锦秀、春尧两个还是放心不下,拿银簪子试了。
“武穆侯夫人已经歇下了。”女官低声向皇太后禀告。
容华顿时受宠若惊,“妾怎么敢住在皇太后这里。”
皇太后皱起眉头,“皇帝是听谁说了什么?”
皇上从慈宁宫出来,进了养心殿。
樊家的血书看了一半,皇太后闭上眼睛压制住越来越快的心跳,樊家没有怨言,句句子子都是忠君之词,这封血书是用流不尽的忠臣之血写成的,控告开国功臣之家欺上瞒下种种罪条。
皇上不提樊家,反而抬起细长的眼睛看皇太后,“太后觉得武穆侯夫人薛陶氏如何?”
皇帝说的话没错,武穆侯夫人是太聪慧了些,可是要说这份聪慧是在谋求什么,又让人看不出端倪来。
皇太后又问身边的嬷嬷,“皇帝那边怎么样?”
张德元整个人缩在角落里,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被皇上逼得一点点地后退,“皇上英明,无论是谁都及不上皇上。”
容华微微一笑,“劳烦姑姑了。”
女官摇摇头,“没有,御膳房送去的点心武穆侯夫人也吃了。”
皇子将手边的奏折又狠狠地摔在书桌上,“不是朕不选他做储君,不是朕不想让权,”说着用手指着张德元,“你,你给我说,他真的是贤王,真的能治理好国家吗?他真的能做到比朕强?”
容华接着说:“侯爷的腿总不好,家里上下都急坏了,出去遍寻名医,总算找到了一个擅长治疗伤患的名医,说了好几次,那位先生才答应看侯爷的伤,不过老先生的规矩是不能出诊,要侯爷亲自过去才行。我们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让侯爷去看了那先生,那先生说侯爷的新伤牵连了膝盖上的旧患,这才严重起来。侯爷之前从戎的时候身上受过不少的伤,只是军中条件不好,那些伤都是草草处理,也就留下了病根。侯爷又好强,就算疼也不说的,要不是这次坠马受伤,我们还不知道原来侯爷这些年,膝盖一直疼个不停。”说着眼睛里露出心疼来,“侯爷开始还不听先生的,先生说若是治不得当将来别说骑马,连走路也难了,侯爷这才相信了,肯天天登门去治伤。”她故意提了薛明睿在边疆从戎的事,薛明睿这些年没少为朝廷出力。
容华整个人抖起来,脸上也有了恐惧,“太后娘娘您不知晓,樊大太太差点就死在我们家里。还好妾发现得早,可是樊大太太说什么也要将血书留在我们家,求我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将血书呈给太后和皇上。”
皇太后笑了,“有什么不敢的,别说还有长公主这层关系,就是你,哀家也看着喜欢,小小年纪知书达理懂事得很。”
容华这才扶着地慢慢起身,然后坐回锦杌上去。
容华又笑了,“长公主也说,这次既然有了条件,就不要再疏忽了。”
她若是太过小心,反而会让皇太后觉得她心里有别的思量。既然将樊家的血书呈给了皇太后,她就该一身轻松才合乎常理。
嬷嬷道:“太后是用心良苦。”
“好了,好了,”皇太后的声音更加柔和,“快起来吧!跪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又有女官进来换茶。
嬷嬷摇摇头,“没有。”
就算不用饭,她总要喝水吧!何况现在她是真的饿了,容华拿起块点心咬了一口,酥脆的点心,入口即化,比宫中赏下来的吃食还要好吃。
皇帝冷笑一声,“朕登基这么多年,每次见到堆积如山的奏折,都想着本朝何时才能出现盛世景象,百姓人人富足,边疆安定,真正的国富民强,到时候这些奏折也会少一些。现在奏折果然少了,可并不是因为盛世才会如此,而是有人觊觎朕的权利。”
皇太后从女官手中接过手炉,然后靠在迎枕上,“武穆侯夫人有没有向你们打听什么?”
望着整洁的书桌,皇帝坐下来随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奏折。
皇太后表情松开了一些,抬起头看向嬷嬷,“你也觉得樊家可怜?”
张德元脸色巨变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跪下来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太后拿起茶来喝,内室的帘子撩开,明黄色的朝靴先迈了出来,然后是波浪翻滚的水角下摆。
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她既要说到政事上,又不能让太后觉得她是有意为之,否则她就和薛老夫人没有区别。
“不对,”皇帝目光阴鸷,“你们都在想,如果是宣王继位,也许大周朝会比现在要兴盛。”
皇太后道:“记得,明日早朝之前不许让旁人知晓。”
皇太后能见她,也是因为这段时日和长公主走得又近了些,镇国将军周夫人是皇太后身边的常客,周夫人给安亲王世子做保山也是皇太后的意思,亦双和安亲王世子的婚事定下来,皇太后对薛家多了些信任,所以她今晚进宫才会这样顺利。
皇太后叹口气,“毕竟是父子,晏宁小时候又常常到哀家这里来,哀家很喜欢晏宁,晏宁是个聪明的孩子,”说着顿了顿,“皇家的孩子,面对那一张座位都会迷了心智,哀家是不忍心眼看着他们父子到那一步。”
皇太后看这封血书,容华不敢抬头。
皇上似是不经意,“太后见过那么多内命妇、外命妇,说起武穆侯夫人也要思量。”
“你辛苦了,双身子的人还要这样奔波。”皇太后脸上露出些慈爱来。
皇上和太后都知晓,曾经的长公主和驸马是如何插手政事,这些年皇上和太后对长公主诸多提防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这一次薛老夫人故意病着不见任何人,为的就是要皇上对薛家放下疑心,整件事薛家没有掺和其中,只是被樊家求上门这才应允。
不一会儿领侍卫李忱跪在大殿里。
皇太后的目光没有从容华身上挪开,樊家人是无路可走,这才登门以死相逼。樊家能看上薛家也是难怪,现在勋贵、宗室都各有各的立场,只有武穆侯薛明睿是有名的孤臣。皇太后想到这里,重新审视薛陶氏。只见薛陶氏纤弱的身子有些微微的抖动,肩膀不自然地拱起,有些害怕。毕竟是十几岁的年龄,又是家里的庶女,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见了樊家人个个要赴死,心里必然慌张,将血书送进宫已是勉强。皇太后挪开审视目光,是她想多了,竟然觉得薛陶氏比长公主还要聪慧、锋锐。
容华道:“侯爷的腿好多了,就是牵连了旧患,不过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呢。”
经过内侍手的饭菜,那就是试过毒的了。